涯月苦笑,過了良久,才道:“小主子是認(rèn)真的?!?p> 榮肅聽完,竟也跟著笑了笑:“倒也不必然,少年人心性轉(zhuǎn)變是最快的。更何況,肅國公府瞧不上我兒?!?p> 他一副自嘲的口吻,頓了頓:“偏偏現(xiàn)在,我還不能為六郎出頭,他所求之物,我這個當(dāng)?shù)模粯佣紟筒簧厦??!?p> 涯月有些動容,垂眸道:“終有一日,小主子能理解您的?!?p> 許是夜深風(fēng)涼,榮肅咳嗽了一下,一時錦帕摸得慢了些,未能接住從口中漫溢出的血痕,只星星點點綴在他面前公文之上,想去擦拭,血跡卻已經(jīng)浸潤在紙張里面。
榮肅索性也就不擦了,照常批完,平復(fù)了一下情緒。
“我倒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混賬閑散些,才能省得變成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p> 可他自己也明白,隨著日漸衰老,他庇佑王府,庇護小六的時日已經(jīng)無多,這個道理就連涯月也明白。
年輕的仆從跪在堂前,難以自抑地說出心里話:“主子,您遲早要同他說的……”
“但不是現(xiàn)在。”榮肅冷聲打斷他的話,“此事我自有思量,你先下去罷。”
涯月只好默默告退。
月上柳梢頭,偌大庭院里空前寂靜。這么大的家業(yè),王爺一路打拼下來不容易,他本也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扶持親弟上位,平定內(nèi)憂外患,這么些年奔波忙碌,拿命去搏,才有如今的地位。
偏偏,這礙了朝中某些人的眼,他有軍人鐵血,別人就用陰詭權(quán)術(shù)……如今繁華安定的大楚,已經(jīng)不需要這么個英雄,他們反而害怕英雄成為惡龍,因此人人都爭著要當(dāng)屠龍者。
而手持最大利刃,一言可定生死者,無疑就是那個高高坐在龍椅上的九五至尊。
涯月扶著劍柄,按下心頭無盡涌起的悲涼。
……
葉蘭心將那封信以及一斛珍珠帶進肅國公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日后。
沒辦法,他近期在金陵開義診,也十分忙碌,實在無暇奔走,可是沒想到今日肅國公府世子安逸清也在休沐,并且還在凌安的院子里坐著,手里拿著一本書在讀。
安逸清沉悶不愛講話,他來這兒是躲清靜。
與翟翎的婚事,兩家人差不多敲定下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兩個小輩并未感到十分滿意,也是不能抗拒的。
其實主要還是翟翎和安逸清在未嫁的人群當(dāng)中,年紀(jì)也算偏大的了,再加上兩家意愿促成,也確實沒什么可挑剔的。
瓊?cè)A公主挺開心,暗自撥了兩個通房丫鬟去安逸清房里,說是幫他“曉事”,到他和翟翎成婚之前,兩個丫鬟也就“功成身退”,不會讓親家對此有不滿。
安逸清在婚姻一事之上做了妥協(xié),再安排通房,卻有些不愿意了。
他和安度清性格完全不同,迥異得仿佛不是一個爹娘生的。安度清風(fēng)流一點,十五歲就納了通房丫鬟瑞珠,安逸清卻好像沒有這種世.俗欲.望,曾一度讓瓊?cè)A公主懷疑自己的長子是不是龍陽。
但安逸清實際上只是孤高而已。
況且,通房丫鬟的命運多少有些可憐。服侍了他之后,能得筆錢財,也可以選擇安安心心在鄉(xiāng)下買田置地或者做門本分的小生意……日子雖不算苦,但到底是在出賣自己的身子,和ji并無不同。
他不是瞧不起,只是覺得沒必要。
但是違拗瓊?cè)A公主,也挺麻煩的。安逸清兩邊都不得罪,于是出了自己院子,四處躲清靜。
恰好凌安在禁足,她這里最好不過。
凌安大概猜到了他為何而來,便落落大方地讓他在庭院里坐一會兒,秋雨前兩日才停,院里花圃的菊花開得挺好,花瓣上墜著水珠,花朵兒壓枝低垂。
凌安親自拿出茶具煮茶。
少女在方嬤嬤的教導(dǎo)下進益迅速,看這煮茶的姿勢如行云流水般,哪里像是前不久才脫身鄉(xiāng)野的姑娘。
安逸清手執(zhí)書本,眼睛卻在看她。
直到他聽到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不知哪里傳來的,仿佛圓潤珠寶鈴鈴啷啷的聲音。
葉蘭心被霜風(fēng)引進院內(nèi),看到安逸清,這才刻意放慢腳步。
此前他們不是沒見過,由于葉蘭心救了凌安的命,安逸清還特地謝過他。
可這不代表安逸清就能完全放心一個外男,他將這個葉蘭心調(diào)查了一番,不過是舉手之勞。
葉蘭心本就是金陵人,家里世代為醫(yī),他大哥如今就經(jīng)營著京城里最大的藥鋪惠春堂,而他與家里關(guān)系并不好,曾離家去西南邊陲找高人學(xué)醫(yī),直到去年才回了老家金陵開起了藥館,他不光精通醫(yī)術(shù),據(jù)說還學(xué)了西南十分出名的蠱毒,所以哪怕看上去是個良醫(yī),也有幾分邪性在。
另外,他是個獨身漢,妻子不知何故和別人跑了,只留下個病懨懨的女兒,如今才十二歲,靠葉蘭心用藥調(diào)養(yǎng)著。
且不說其他這人身上那些值得八卦之處,安逸清還是比較忌憚他,主要是怕這個漢子對自己的妹妹有非分之想。
若是沒有,他那醫(yī)箱里為何有珠玉碰撞之聲,該不會存了什么討好的心思吧?
安逸清自己都沒發(fā)覺,他似乎是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tài)橫在凌安面前。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么,可能和安度清想的一樣,突然多了這么個妹妹,她長得好看、乖巧、不任性驕縱、不好惹事端……眼睛里有親潤柔和的光,唇角一彎甜蜜毓秀,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葉蘭心不禁懷疑安逸清察覺了什么,只故作從容地見了禮。安逸清則伸手接過凌安遞過來的茶,淡淡微笑:“葉大夫不必客氣?!?p> 葉蘭心輕舒了一口氣,想著那封信或許得改日再送。
他于是例行公事,給凌安做復(fù)診,可是當(dāng)他挎著藥箱沒走兩步,安逸清就順手撿起花圃周圍的一粒鵝卵石,指尖輕輕一彈,便落在葉蘭心藥箱的銅扣上,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凹陷。
藥箱啪嗒一聲開了,里面的東西滾滾而落。
包括另一枚巴掌大的黑色楠木小匣子,上面花紋雕刻精美,聽聲音里面像是裝滿了珍珠。
安逸清微微挑眉,他畢竟是國公府世子,好東西見得多了去了,這絕對就是大戶人家的手筆,不大能出現(xiàn)在葉蘭心的手上。
逢貍
世子妹控屬性逐漸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