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今我的棱角少了,心境蒼涼了,對世事無奈更多,妥協(xié)更多,包容更多,偏執(zhí)少了。”
我怔怔的看著他。
他倒垂下眼眸,“赦免你的旨意已經(jīng)下來了,明天我就讓沉香送你回去?!?p> 我說,“好”
桌上有朵粉紅色的花,插在一個棕色的細(xì)頸小瓶里。已經(jīng)盛開了,我剛一摸,花瓣就掉了。
我往后一仰,閉上眼。“看來今天早上我不回去了?!?p> “不回去?你不回西海了嗎?”沉香問。
“等我想回去再回吧。你要知道我這人很懶。像和你舅舅在一起時一樣,我經(jīng)常整個月不出門。”
好天氣一直持續(xù)了多天。沉香來時那整個星期都是好天,接下來一連三四個星期也都是好天。沒半點(diǎn)變天的跡象。我的虛弱癥狀消失了,一切疑慮也消失了。
我大清早就到河邊去,一泡就是好幾個小時,心里真不愿意離開那條河,那些遮陰的樹和夜間開放的花。這些花的瓣兒緊緊合攏,骨朵兒低垂,在厚厚的葉子下躲避太陽。
以前天氣較暖,楊戩也會同我一起泡腳。
但是我總是會往池子當(dāng)中扔小石塊。
“別扔了,有條魚在那呢。”
“我就是喜歡扔?!?p> 以前黃昏,我們曾經(jīng)在西海邊看太陽下山。我們看著天空和遠(yuǎn)處的大海燃燒著——那片火光里色彩紛呈,大塊大塊的云朵周圍閃射出火焰般的色彩。不過他不久就對這片景色厭倦了。他一心等著聞灌江的花香——天一黑花就開了,轉(zhuǎn)眼天就黑了。誰知來的不是黑夜,而是星光燦爛的夜,一輪異樣的月亮。
“康老大是個很好的兄弟,”他總是說,我也是表示同意,卻把自己對哮天犬,哪吒和梅山其他兄弟的看法放在心里?!懊飞叫值苋绾稳绾?,哪吒兄弟如何如何”
他信任他們,我可不信任。
我們經(jīng)常見到他們。廚房和忙忙碌碌的炊事活動離我不遠(yuǎn)。至于錢嘛,楊戩出手從來都是滿不在乎,再說那些出出進(jìn)進(jìn)的面孔,每回來都是大吃大喝一頓,他自己從不過問。
吵架之后,屋子很早就打掃好了,通常他還沒回來呢。楊戩回來時給我?guī)Я藥锥浠?,有次我笑了笑,有次我粗聲大氣地罵他,把花一把扔下,然后他就又走了。
我夜里醒來總要在燭光下久久望著他,心里想知道為什么他睡著時看上去這么憂傷,咒罵自己發(fā)了什么瘋,咒罵自己處處小氣,才弄得他如此。
我總不由想起他曾經(jīng)力圖擺脫我。他是聽了嫦娥的一番大道理才讓步的嗎?
反正我是聽了他那番真真假假的甜言蜜語和信誓旦旦才讓步的。
我對楊戩也不大信任,不管怎么樣,他總是在讓步,只是態(tài)度冷淡,不情不愿。
有時他一言不發(fā),有時無端發(fā)火,有時又跟哮天犬閑聊。
“你對哮天犬為什么摟摟抱抱的?”
“有什么不好?”
“我決不會對我的狗摟摟抱抱的。”
他一聽了這話就不說話了,也不告訴我為什么不說話。
在陽光下,在陰影里,在月光下,在燭光下。在漫長的午后屋里空空蕩蕩這段時光里。我們只有同一件渴望的事。
就好像肉體親近了,彼此的心也能夠稍微碰撞一下似的。
他并不是愛我。只是渴望我給他帶來幸福,希望,家。
可那不是愛。
他對我沒幾分溫情,我在他心目中是個陌生人,是個思想感情的方式跟他那套方式不同的陌生人。
他氣喘吁吁,**中燒。等他精疲力竭之后,就翻過身去,背對著我睡著了,嘴里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也沒一點(diǎn)愛撫的表示。
我時常問他嫦娥的事,不過他說的話也沒什么大作用,我的看法已經(jīng)定型了。
偶爾聽到便牢記不忘的只言片語,一條白綾,一支舞,某個夜晚,我的觀念就確定了。對嫦娥的觀念,對愛情的觀念。他改變不了我的觀念,大概什么也改變不了我的觀念吧,現(xiàn)實使我心煩意亂,迷惑不解,痛苦失望,可是我并不會當(dāng)做現(xiàn)實。我只當(dāng)是個誤會,是場災(zāi)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