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三天我給敖烈?guī)ヒ粋€傳音螺

　　“我常常惦念著你?！?p>　　蛟也罷，龍也罷，你快完了，我心想，九頭蟲，你快完了。

　　他倒沒有拒絕見我們，看到敖烈時冷冷淡淡，若無其事。

　　他當(dāng)面嘲笑敖烈。他笑完竟問，“你叫什么名字來著？”他自言自語說，“是你媳婦自己找上我的，她可不像你妹子那樣是個棄婦?！?p>　　“不過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他接著說，“你想要見我干嗎，敖烈？”

　　敖烈兩眼直盯著他。

　　“你配不上。”

　　九頭蟲喝了杯酒，說起話來也比較自然了。

　　“你心里很清楚，我為什么這么做。我那另一個襟兄弟楊戩，同我一樣是不為三界所容的生命，不過不像我那樣倒霉。他是三界的寵兒，開頭是有些挫折，但是他現(xiàn)在是個名副其實的天神了，可是他對他自己的出身只字不會提。因為他發(fā)跡了，他是兩面三刀，決不會說神的壞話。還有你妹子，敖寸心。她最壞了。因為她差點殺了人楊戩才離開她的，你知道這事嗎？”

　　“為什么找上她？”

　　“都說她是個瘋子，楊戩恨死她了。雖然不少人都信，可是我不信。你自己的老婆也是個壞女人，她騙起人來比誰都厲害，滿口甜言蜜語，盡說假話。你娶她時聽不見人家笑你，你一定是聾了?！?p>　　我得走了。

　　“你沖著我亂發(fā)火，無非就是因為我睡了你老婆，又睡了你妹子！”他惡毒地跟在我后面叫喊。

　　“當(dāng)初西海為什么跟我說你剛回到西海你就死了？”

　　“因為是我讓他們這么說的，因為這是真的。我的的確確早就死了。向來有兩種死，一種是真死，一種是我這樣的死。”我說。

　　我們沉默了半晌，楊戩又接著說下去，“我聽說九頭蟲找上你了……”

　　“是的?！蔽疫B忙說。“他沒有資格稱作蛟。他痛恨所有的水族，只不過他最痛恨我。他編排了我們不少假話，他拿準(zhǔn)你會信他?！?p>　　“我不該信嗎？”

　　“你是不是聽說，”我說。“我知道你聽說了些什么。說我發(fā)瘋了，是個名聲很臭的女人，說我就是個**，還說我是個放蕩淫亂的女人。他就是這樣說的吧？”

　　“對，我就是這樣聽說的，這些話多少有點真的嗎？”他冷靜地說。

　　有一支蠟燭火焰一竄，我看見她眼睛下面凹陷的眼窩，耷拉的嘴角，瘦削緊張的臉部。

　　“現(xiàn)在我不想談這個了，”我說，“我累了?！?p>　　“當(dāng)然可以，要是你不想談，你當(dāng)然現(xiàn)在就可以休息?！彼f。

　　我竟然覺得我現(xiàn)在對楊戩有很大的陌生和敵意，仿佛他完全是個陌生人。

　　“你完全錯了，”我說，“不是不想談。而是因為這是另一碼事。我愛西海，因為我沒別的好愛了，可這地方現(xiàn)在就跟上天一樣對我冷漠無情。”

　　“你想要知道我的情況，我就來跟你講講吧，都是實情，不是假話。”說罷我沉默了好久，輕聲說，“你知道和你分開之后我很孤獨，很痛苦?！?p>　　“又一個千年了，說起來快，可過起來這日子就長了。又孤獨，我孤獨得很，漸漸就跟家人疏遠起來了。對我來說日子又陌生又嚇人。我常常在盼望和假想，當(dāng)然想是一回事，但總有一天會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獨自一個人。我們分別在世上最美的地方獨自生活，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像海和天這么美的了。海天之間雖然相隔不遠，但是你一定聽不見海水聲。聽不見海，我在鮫人部落住的是一幢古老的房子，過去那里有一條很漂亮的牡貝殼鋪成的道路，可是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了。那時人家把小芬的海馬毒死了，她再也不能騎著海馬到處跑了。”

　　“有誰和你在一起呢？”

　　“小芬和我在一起，布袋老人也在，還有個男孩，他名字叫木木，因為小芬認為這名字念上去很好聽。多虧了小芬，她教我怎么買東西，還來幫忙我打掃和洗衣服。摩昂曾經(jīng)說過，如果小芬沒和我住在一起的話，那我就死定了……當(dāng)時死了好多人，有木木，也有小芬，還有布袋，可是現(xiàn)在沒人再提到他們了。他們都忘了，只有我沒有忘。我永遠忘不了?！?p>　　“那你呢，”楊戩說，“小芬背叛你，你一定很傷心吧？”

　　“我從不感到傷心，”我說，“直到再后來九頭蟲來找我的那天夜晚……”我仰靠在椅子上，“如今我什么都沒剩下了……他糟蹋了西海?！?p>　　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說，“寸心，把傷心事通通拋開吧，別想這些事了，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心情卻沉重如鉛。

　　“他已經(jīng)死了，”楊戩徑自說下去，“我知道你恨他。你想殺掉他，我想，你也的確試過。所以我在凡間給你置辦了一所房子，里面有人侍候你。你傷心過這一陣，就去凡間住上一段日子吧。你會忘掉的?！?p>　　“可我也會把你忘掉的?！蔽胰滩蛔≌f。

　　“你不是一個健忘的人?！睏顟煺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