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理想和現(xiàn)實
這話一出，李熙珉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他原本的的計劃是，講一個漫長的關于這首歌的故事，先給人們描繪一個美好的背景。然后再用樂隊的表演，自己新進修學習的唱法，制造出完美的現(xiàn)場，最后再眾人的驚嘆中，“不經(jīng)意”地提起背后豪華的制作團隊。
很多觀眾，或者說至少他的粉絲是很吃這一套的。
為了這個，他甚至這次來錄節(jié)目，下飛機的時候都手里端著個筆記本電腦，邊走邊“做音樂”。
結果好嘛，韓升這一出。
搞得他好像如果要說的話，就有點刻意強調了。
“喔噢噢噢！”
但現(xiàn)場這會眾人基本上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架勢，并沒有誰太過在意他的情緒。
說實話，整個節(jié)目都已經(jīng)捧著他錄制了一整天了，給別人點鏡頭也是合理的。
“謝謝，謝謝?！?p> 而韓升這邊，也就點點頭，拿著吉他到椅子上坐好——他這次來得實在匆忙，又比較沒那么有錢，所以吉他都沒買，還是用的節(jié)目組的。
有點可惜。
上次用的泰勒314CE是他比較熟悉的，這次就稍稍有點陌生。
但這種東西，外行看不出來。
內行么，聽現(xiàn)場，也自然沒有錄歌的時候要求那么高。
三分鐘后，現(xiàn)場安靜下來。
節(jié)目組在喜洲選的這個地方，是比較偏僻一點的，所以這會一陣風吹來，院子里樹影婆娑，枝葉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鏡頭里只有五個人。
但其實周圍圍了十多臺機器，有跟拍攝像，有拍運動的1DX，還有拍群體的5D4，拍全景的Amira和從上往下拍的搖臂，就更別說好多個go pro都代表著背后有更多人在關注著他。
這是今晚最后一個重要項目了，嘉賓又集中在一小塊區(qū)域，所以長槍短炮的全集合了。
坐在中心，面對著這么多人，說實話韓升比那天去《驚蟄2》試鏡還要緊張些——他又不是那些人，所以對他來說，就是上次面對三個人，這次面對二十幾號人的區(qū)別。
沒錄過大型綜藝的他，自然是有點忐忑。
就是這時，他低頭，穩(wěn)定了下心神，手指撥弦，樂聲響起的時候自然也平靜了下來。
“是不是對生活不太滿意，很久沒有笑過又不知為何
既然不快樂又不喜歡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這就是民謠。
有人很騷情地說，民謠太窮了。一把吉他，一瓶酒，一根煙卻斷斷續(xù)續(xù)想要抽到天明。
是，吳丹覺得這句話有點意思。
尤其是他今晚聽到韓升現(xiàn)場演唱這首歌的時候，頓時感覺自己，似乎是小覷了他。因為這帶著文藝和騷情的前兩句歌詞，確確實實有點打動人。
吳丹也聽過很不少的民謠。
但是第一句這樣讓他有所同感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這是很正常的。
因為就像是某搞民謠的胖子說過，他有錢之后反而寫不出歌了。多數(shù)時候，民謠是窮的時候寫的，也是年輕時候經(jīng)濟不那么富裕的年輕人聽得比較多一些。
所以吳丹這種經(jīng)濟條件不錯的人，很難完全感同身受。
可是這“對現(xiàn)狀不滿，卻又不知道為何”的感覺，確確實實地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而且不是剛才突然發(fā)現(xiàn)的，是在他心里一直長久存在。。
“...”吳丹想到這，不由得抿了抿嘴。
這其實一句唱完，也就一分鐘不到，他就已經(jīng)想了很多：所謂思緒萬千，也就無非如此了。
包括節(jié)目組的也是，剛才是因為要現(xiàn)場收音，所以必須安靜，但多少人還有點躁動；這會卻是很多人已經(jīng)靜了下來，真的開始聽歌。
畢竟這個靈魂發(fā)問之后，他也給了答案：
那就是一路向西去大理。
然后，歌詞里，他就真的一路過去大理了：“路程有點波折空氣有點稀薄
景色越遼闊，心里越寂寞
不知道誰在何處等待，不知道后來的后來...”
韓升的嗓子變得比平時更低沉，情緒卻愈發(fā)地舒緩。
不太像是一個年輕人的狀態(tài)，更像是一個中年人，面對一時興起，逃脫牢籠之后的茫然。
這一點，就不止吳丹了。
周斌整個人從椅子上端正坐著，到慢慢地有些懶洋洋地躺在上面。
他很有感覺。
旁邊的張茜轉頭看了看他，兩人眼里飄過一絲默契，其實這種感覺都是類似的。
不知道為什么，兩人都特理解這種歌詞里的狀態(tài)——年輕的時候，這群玩音樂的怎么沒有想過逃離現(xiàn)在？甚至這些搞藝術的，自己都已經(jīng)做過了。
方才吳丹是這么想過，他們是真的這么做過。
可之后呢？
從繁忙的生活事務中逃脫，并不代表一切煩惱也就從中離開了。
簡單而短暫的快樂之后，帶點波折的旅行開始。美景如畫，天地寬闊，但卻正是在這個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好像更空虛了。
“難得啊...”張茜低聲道。
能寫到這個程度，可比那些單純的放開自己難多了。
她剛才差一點就驚呼出聲，因為確實蠻有感覺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她居然產(chǎn)生一種內心波瀾的感覺。
這對于她這種娛樂圈老人是很難得的。
而周斌其實也若有所感，他甚至猜測，這歌真的是個年輕人寫的么？但再一想，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自己只是老了而已：要知道當年他寫出成名曲的時候，也有人懷疑他是父親代筆。
所以最后，兩人的心情又歸于欣賞。
現(xiàn)場呢，對于他們這倆真的經(jīng)歷過“去大理”的人來說，是感慨；而對于沒去過的，則是更高級的感官上的刺激：
古玥整個人平靜下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前方，心思卻不知道飛到了哪里。
李熙珉則是臉色陰沉地開始和經(jīng)紀人嘀嘀咕咕，搞得攝像師都不好拍他的反應鏡頭，畢竟現(xiàn)在實在是太難看了。
但總歸唱下來，多數(shù)人是滿意的。
而更滿意的，則由這娓娓道來的鋪墊，終于在韓升嘴里推向了高潮：
“誰的頭頂上沒有灰塵，
誰的肩上沒有過齒痕。
也許愛情就在洱海邊等著，
也許故事正在發(fā)生著...”
...
其實如果只寫第一個或者第二個大理的話，那《去大理》這首歌難免單薄，但原作者郝云是有思考的，所以最后處理好了這兩個大理的問題。
是的，有兩個大理。
或者說，其實大理不只是大理。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常說的大理，可能分為兩個：現(xiàn)實中的大理，和想象中的大理。
就跟耶路撒冷對于普通人和信徒之間有著不同的含義一樣，大理對于很多人來說，也是有著多面性的。
而且兩個大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個是蝴蝶泉20元門票，住好點300-1000，跑過去拍拍照打打卡的現(xiàn)實；一個則飄忽在空中，屬于理想中脫離煩惱，并且找到迷茫后的答案的精神信仰。
這首歌，開始于對大理的精神信仰。
中途經(jīng)歷種種，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問題，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而最后，作者給了個完美的答案：
《去大理》的這幾句歌詞，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文藝氣息，但又克制住了。頭頂上的灰塵，和肩膀上的齒痕，從二百五十六平方公里的洱海邊上偶然遇見的故事，到也許未來會不期而遇的感情...
于是第一個大理和第二個大理在朦朧間，竟然融合為一體。
然后帶著現(xiàn)實和想象的空間，一遍遍重復著，直到最后一句：“誰的頭頂上沒有灰塵，
誰的肩上沒有過齒痕。
撿起被時間碾碎的勇氣，
讓雙腳沾滿清香的泥...”
很多理解能力比較好的人，這會也已經(jīng)差不多摸清楚了個大概。
卻不曾想，此處再次讓視野開闊起來。
“啊呀...”張茜這次是真的點頭表示還不錯。
周圍也有人覺得不錯。
但可惜古玥沒有，她本身就不是學音樂的，剛才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里：一首歌其實認真聽，和不認真聽是兩種感覺。就好像聽英文歌，感覺節(jié)奏各種酷炫；然后仔細一聽英文歌詞，額...
具體反映，參考各種小視頻，“為什么英文歌不能直接翻譯成中文唱”。
所以，其實她是沒那么懂的。
“這個，其實也不難?！?p> 周斌頓了頓，就問：“他先唱了理想中的大理，第二段唱現(xiàn)實中的大理，第三段副歌把兩者結合起來，你懂的吧？”
古玥道：“額，差不多懂了?！?p> 周斌又問：“那你覺得所謂的大理，其實應該是哪個大理呢？”
這句話有點繞，古玥想了想，才道：“理想中的吧?！?p> 但很快又改口：“不，現(xiàn)實中的。”
周斌于是樂了。
張茜也插嘴道：“到底是哪一個？”
古玥看了看中間的韓升，他還堅持著把最后一段彈完，便繼續(xù)道：“我覺得很難選，都有。”
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一體化的，很難有個答案。
于是周斌便笑道：“對咯，所以最后他說的就是無論是哪一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來到這里，無論通過什么樣的大理獲得了慰藉，最重要的是重拾勇氣，再次上路就對了...”
說完，他便也不再多講。
留下若有所感的古玥，剛好音樂也結束，他便和周圍的人一起歡呼鼓掌起來：“哦哦哦！”
場面熱鬧，和剛才的安靜截然不同。
誠然，《去大理》很難說他是一首全民都會喜歡的歌曲。但至少對于愿意來做《音悅之旅》這個旅游節(jié)目的人來說，感覺那是不一樣的。
“謝謝，謝謝大家?！?p> 韓升這時候才笑道：“有點倉促，獻丑了各位。”
張茜則終于也笑道：“我覺得挺好，值得鼓勵?！?p> “是啊，滿可以的?！?p> “我反正你出了歌，我會購買下載下來，多聽幾遍...”
氣氛越是和諧，有人就越難受。偏偏這時候也不想有人觸霉頭，就越不提這事。
一時間，節(jié)目又錄了十來分鐘的夸獎，才終于是不得不提起：還有個人，今晚帶著音樂，要上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