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逐出水晶宮
第一次在凌虛殿過夜,卉笙才發(fā)現(xiàn),涵櫟的臥房是背陽的,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她才迷迷糊糊、掙扎地醒來。睜開朦朧的雙眼,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那張俊美的臉龐?;荏嫌檬种篙p輕滑過涵櫟的而尖鼻梁,最后將手指輕輕放在他的嘴唇上。上一次這般仔細端詳他的臉,還是在寒靈洞中,歲月如梭,如今斯人竟已成了枕邊人,想到這里,卉笙不禁笑了。
原本還在熟睡的涵櫟,被卉笙這一番操作驚擾了,微微皺起眉頭,慢慢醒了過來。睜眼看清眼前之人,又閉上眼睛笑了:“一大清早的干嘛呢。”
“沒干嘛,就是看看你?!?p> “我長的好看吧。”
卉笙翻了個白眼道:“少臭美了,論樣貌,你比大殿下可是差遠了?!?p> “那也沒見著你喜歡上我哥啊?!?p>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啊。”
涵櫟睜開眼,兩人相視一笑。
涵櫟感嘆道:“一睜眼就能見到你的感覺,真是太好了。等我們成親了,你就可以搬過來住了。”
一提到成親,卉笙不禁臉發(fā)熱了起來。她趕緊起身,穿好衣服,隨意扎了下頭發(fā),回頭對還躺在床上的涵櫟說:“戎界那邊事情還很多,我先過去了?!?p> 涵櫟嘆氣:“你這一去,又不知要幾日才能回來。最近下界不太平,看你們都這么忙,我卻幫不上任何忙,心里實在不好受?!?p> 卉笙安慰道:“讓你不干涉神族要務(wù),是帝后的命令,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吧,畢竟你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只怕五界都要跟著動蕩?!?p> “可是就這樣成日吃喝玩樂的,感覺人生虛度。母后這哪里是在養(yǎng)人,根本就是在養(yǎng)豬啊。”
卉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就別抱怨了,帝后也是為你好,你就好好聽她的話吧。我走了?!?p> “切記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已是今非昔比了。”
“口氣倒不小,改明兒跟我打上一輪,看你是否有所長進。”
“好啊,等著讓你刮目相看?!?p> 說完,卉笙便離去了。
又在床上躺了一陣,涵櫟才懶洋洋地坐起身,穿戴整齊后,便前往了十合殿。既然昨夜卉笙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他也就不想再拖了。
來到十合殿,帝后正坐在神權(quán)椅上,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疲憊不堪。
“母后,你怎么了,可是昨夜沒睡好?”涵櫟擔(dān)憂地問。
帝后這才回過神來,看見涵櫟,眼睛中有微光閃過,但她很快調(diào)整了一下,笑著說:“阿櫟,你怎么來了?可是有事?”
“我確實有事找你,可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帝后努力想了一下,呵呵一笑道:“昨夜確實睡得不大好,你不必擔(dān)憂。你找我又是為了何事?”
涵櫟用右手食指摳了摳臉,一邊笑著一邊不好意思地說:“母后,我想,迎娶卉笙。”
帝后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陣寒光,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消失,冰冷地回絕道:“不可?!?p> 涵櫟大驚:“為何?”
“沒有為何?!?p> “沒有為何?那你讓我如何信服?”
帝后嚴厲地說:“你為了她,不惜違背律條,將她帶來水晶宮,念在她是芷瑜的女兒,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算了??珊髞砟阍谥芰疑剑B自己的命都差點搭進去。雖然你們嘴上沒說明,但我清楚,你是為了她才會這般連命都不顧。阿櫟,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也清楚,為了藏住你的秘密,母后這些年花了多少心力。你為了卉笙一次又一次地沖動行事,我真的害怕哪一日你為了她又做出什么出格之事?!?p> 涵櫟甜了舔嘴唇,一臉不可置信地問:“不是,我和卉笙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若是反對我們,老早就反對了,為何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跳出來反對?”
帝后突然愣了一下,怒言道:“總之,你和卉笙,就是不行?!?p> 涵櫟大聲道:“可我愛她。我承認,我為了她是做了許多莽撞之事,可我后來已經(jīng)吸取教訓(xùn),行事謹慎不少了。這樣還不夠嗎,我保證你擔(dān)心的那些都不會發(fā)生的?!?p> “你憑什么向我保證?卉笙身為聲尊使,在下界清除魔獸是她的職責(zé)所在,只要你和她在一起一日,你就一日不可能徹底從神族要務(wù)里抽身出來。”
涵櫟用右手捂著自己的額頭,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他說:“母后,我知道,很多時候你只是想護著我??晌乙膊辉偈且郧澳莻€不懂事的孩子了,我很清楚,我喜歡卉笙,我就想和她在一起。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這是我做的決定,我不會改的。你不同意我們成親,那我們就不成親,但我絕對不會離開她的?!?p> 帝后的雙手緊緊攥成了兩個小拳,她閉著眼睛深嘆了一口氣,隨后語氣堅決地說:“阿櫟,我和你說過多次,不要插足神族任何事情??墒俏野l(fā)現(xiàn),只要你還在水晶宮住著,你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所以我決定了,必須讓你離開神界。我已經(jīng)命人在夷界找一隱蔽絕世之處,讓你安穩(wěn)地度過此生。我會在那兒設(shè)下封印結(jié)界,此生,既不會有人再進入這個結(jié)界,你也不要再走出這個結(jié)界了?!?p> 涵櫟大驚,他喘著粗氣,還在想著方才母后所言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帝后居然接著說:“想在夷界找一處隱世之地并不難,三日之后我便會昭告五界,撤去你神族皇子的身份,離開水晶宮。至于這三日,我會派人守住你的凌虛殿,你不準踏出凌虛殿半步,并且誰也不許見?!?p> 一直抑制的怒氣,就在這一瞬間涌上了頭,涵櫟憤慨道:“我不明白,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我承認,以前我是憤慨我空有一身靈力卻不得施展半分,也不甘就這么渾渾噩噩度過一生。所以我的確在暗地里幫大哥做一些事情。但是周烈山一事后,不也答應(yīng)你,老實待在水晶宮哪兒也不去了嘛。自打上次從靈界回來以后,我?guī)缀醮绮讲浑x凌虛殿,這樣還不夠嗎?魔族在下界三番五次地挑事兒,我多想出一份力,可我忍了。你讓我不要插手神族事務(wù),我就把自己當成一個廢物,整日里游手好閑,虛度時光,這些我也都忍了??蛇@樣還不夠嗎?如今你竟然說,要圈一塊地,把我封在里面,那我活著還有何意義?你還不如直接下令把我押入暗幽溯魂塔算了!”
帝后面對涵櫟憤怒的咆哮并沒有任何惱怒,反而眼中微微泛起了淚光。涵櫟見狀,想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過了,又緩和了一下語氣,說:“母后,從小你看著我的眼神里,就總是充滿了猶豫。我知道,我天生異類,這些年為了守著我的秘密,確實讓你為難了。倘若你有何隱情,你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但是請不要像對待犯人一樣的,把我關(guān)在一個與世隔絕之地。那樣真的生不如死?!?p> 面對涵櫟殷切的懇求,帝后滿眼的不忍。涵櫟見她嘴唇微顫,以為是自己說動母后了。正要欣喜,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帝后的一句:“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說了。三日之后你便離去吧?!?p> 五雷轟頂。帝后的這句話,猶如判了自己死刑?!澳负?,我不明白?!焙瓩祹缀醵家蕹鰜砹耍拔也幻靼走@是為何啊,你覺得我那樣活著還有意義嗎?”
“可你至少還活著!”帝后大聲喊道。此時她已兩眼發(fā)紅,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卻被她強忍了回去。
涵櫟見此,身子微微顫抖著,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這樣的母親是他從未見過的,他在她眼里看不到謊言,那就意味著,母親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讓他活下去,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將他囚禁起來。他在母親眼里看到了愛,所以他無法去苛責(zé)母親,更無法去恨自己的母親。他只是不明白,為何母親的愛會是這樣的。于是他搖著頭說:“母后,我實在不懂你?!?p> 帝后咬著嘴唇說:“阿櫟,我不需要你懂。你若恨我,我無話可說?!?p> 涵櫟終于明白,帝后心意已決,再多說也是無意。
“來人,”帝后喚道,“將二殿下帶回凌虛殿,不得走出凌虛殿半步。從此刻起,不得再有任何人進入凌虛殿。”
立刻有八位羅列士進入了十合殿,跪拜在涵櫟身后。涵櫟最后望了一眼帝后。這是他一直敬重的母親,卻成為了剝奪他生命意義的母親,她口口聲聲地說希望自己活著,卻從未想過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行尸走肉般地活著。也許這是他和母后最后一次相見了,涵櫟跪在地上拜別母后。他不恨她,因為他隱隱感覺到,有什么事情逼迫著母后做出這樣殘忍的決定。但不管是何隱情,他都很難接受母后這樣就斬殺了他人生里所有的希望。他不再反抗,不再掙扎,這是他保存的最后的體面,也是他對母后最后的愛。
“母后,多年養(yǎng)育之恩,兒臣感激不盡。往后余生,皆如行尸走肉。倘若這就是母后心中所愿,那我也只能照做。想來今日一別,當是永無再見之日,望母后保重?!焙瓩导t著眼眶,重重地給帝后磕了個頭。然后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涵櫟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十合殿的盡頭處,帝后的眼角邊終于落下了忍了半晌的一滴淚。她望著身旁開得盛好的蝴蝶蘭,哽咽道:“柳拂,我只想我們的兒子能活下去,我做錯了嗎?我們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