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以死謝罪,此生不見
其實卉笙說要去歸陽門時,心里也有些發(fā)怵。歸陽門前的結(jié)界,她還無法破除,但留在此地也于事無補(bǔ),不如到了歸陽門再想辦法。
涵櫟側(cè)目凝望著子邦,卉笙不敢去想把子邦的尸首留在這里會怎樣,就如她不敢去想,達(dá)布托的尸首最后怎樣了。她吸了吸因淚水而有些堵塞的鼻子,對涵櫟說:“阿櫟,只有活下去,才不算枉費了子邦的犧牲?!?p> 涵櫟閉上了眼睛,低頭默念著往生咒。沒有靈力,往生咒也是無意,但這是他能為子邦做的,最后一件事。奇跡般地,一條魂螢從子邦的體內(nèi)鉆了出來,繞著涵櫟身邊游了幾圈,涵櫟睜開眼,看見這條全身墨綠的魂螢,說:“子邦,若有來生,我們一定還要再做兄弟。”
然后他拭去眼角的淚,抓住卉笙的手,說:“我們走。”
卉笙帶著涵櫟使出疾行術(shù),一路飛速向前。涵櫟回首,子邦的尸首已經(jīng)消失在視野中了,那條魂螢也朝著娑婆之泉的方向飛遠(yuǎn)去了。子邦,二十年太短,來世,咱們要做一生的兄弟!
卉笙帶著涵櫟一路疾行。
卉笙問:“阿櫟,追你之人是誰?怎會連子邦也不是他對手?”
涵櫟說:“是諸葛南。他本來就不弱,如今又得了靈皇之瓊,靈力暴增。奈何我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
卉笙趕忙轉(zhuǎn)移話題:“沒事,有我在呢?!?p> 涵櫟一臉憂慮:“笙笙,這諸葛南眼下可不好對付啊?!?p> 卉笙卻說:“再棘手也得想辦法打贏他,等將你送到安全之地,我再來收拾他。不降伏他,就沒法制止住這些不死之士的行動。”
正說著,突然一個身影飛過頭頂,戴著面具的諸葛南跳到了二人面前,攔住了去路。
卉笙將涵櫟護(hù)在身后,在他周身張開一個結(jié)界,確保他不會受到傷害,然后一個飛身,沖到諸葛南面前,喚出長恨流波,與諸葛南對打起來。
卉笙的靈力比子邦還是要強(qiáng)上一些,所以稍站上風(fēng)?;荏蠈ψ约簭埖慕Y(jié)界很有信心,所以她并沒有分心在涵櫟那邊,而是全神貫注于面前的諸葛南。十幾招過后,諸葛南見自己在卉笙面前討不著好,便以言語刺激涵櫟:“沒想到堂堂神族二殿下,竟然躲在一介女流之輩的身后?!?p> 卉笙本以為涵櫟會被激怒,卻沒想到涵櫟得意地笑道:“什么女流之輩,她的靈術(shù)許多都是我教的,可算我半個徒弟。不過她這會兒可是我妻子了,所謂夫唱婦隨,你死在我妻子手中,就和死在我手里一樣。”
卉笙不禁白了涵櫟一眼,還沒成親呢,哪里算是妻子?不過,聽他這么說,她心中倒是涌上一陣甜意。
“諸葛南,我可不是什么女流之輩。我乃水晶宮的聲尊使。你若是連我也打不過,憑什么以為你能打贏我夫君呢?!?p> 這聲夫君,讓一直沉浸在子邦離去的悲傷之中的涵櫟,突然感到了一絲欣慰。
諸葛南冷哼一聲,便在周身張開一道結(jié)界,隨即大笑道:“這下,看你還如何傷到我?!?p> 卉笙笑了笑,望了望手中的長恨流波,這回,該是讓人見識一下長恨流波實力的時候了。她一個箭沖,右手的長恨流波刺向諸葛南,諸葛南站在那,一臉不以為意,滿心以為自己的結(jié)界肯定能抵擋住這一擊。當(dāng)他看見卉笙手中的武器輕易便刺穿了自己的結(jié)界時,不禁大駭。即便他反應(yīng)敏捷躲開了卉笙這一擊,但左臂還是被長恨流波劃傷了。
他捂著傷口,望著卉笙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微微蹙眉。
他冷笑一聲,說:“看來不使出全力,不行了。”
涵櫟和卉笙都覺得不妙。果然,話音剛落,諸葛南突然周身靈力突增,只見他的身體越變越大,指甲越長越長,肌肉也向外爆出來,他正在魔化!
卉笙一看便知,他定然是催動了體內(nèi)靈皇之瓊的力量,接下來定然不好對付。
果然,魔化后的諸葛南靈力又上了一個臺階,如今已在卉笙之上了?;荏系撵`術(shù)對魔化后的他完全不起作用,所有攻擊對諸葛南造成的傷害都能立即自愈。而諸葛南此時已有兩丈之高,背上還多生出了一雙手。幾回合下來,不論是近戰(zhàn)還是遠(yuǎn)戰(zhàn),卉笙都討不到好。涵櫟見此,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不過卉笙不打算與他更多糾纏,還是要盡快將涵櫟送出水晶宮才行。于是卉笙突然喚出一陣颶風(fēng),卷起千層沙浪,一瞬間周圍被沙石包圍,根本看不清眼前。
卉笙趁機(jī)帶著涵櫟朝歸陽門的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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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子彥拉著影汐朝歸陽門的方向逃去。一路上他們看到了不死之士
過境后的滿目瘡痍,樹林已被點燃,火勢正在吞噬著一切。四出傳來廝殺聲和戰(zhàn)斗聲,震得子彥都不得不捂住耳朵??上攵瑧?zhàn)斗有多激烈。但這一路上,不知為何,他們雖然遇到了一些不死之士,數(shù)量卻并不算多,子彥也都能應(yīng)付,可能大部分的不死之士已經(jīng)被派去對付大哥和二殿下了吧。一想到這里,子彥甚是擔(dān)憂。但他有他的任務(wù),他不能分心。
然而,就在子彥帶著影汐穿過樹林,準(zhǔn)備繼續(xù)前行時,影汐卻停下了腳步。
“影汐?怎么了,累了嗎?我們這會兒不能停,得趕快去歸陽門那邊才行,要是累了,來,我背你?!闭f著,子彥便躬身示意影汐跳到他背上。
影汐卻低頭不語。子彥見她站著不動,便直起了身子。他仔細(xì)想了想,這才意識到,從方才大哥將一切真相都告知于他開始,影汐便再沒說過話。他有些害怕,怕影汐怪罪他誤將帝后當(dāng)成了兇手,怕影汐無法原諒他將界虛門的秘密說了出去。
“影汐?”他心虛地喊道,“你怎么了?”
影汐依舊低著頭,讓子彥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須臾后,她開口問道:“子彥,你老實告訴我,為何魔族可以開啟界虛門?是你幫他們的嗎?”言語冷淡,沒有感情。
子彥的心因為心虛而狂跳不已,他支支吾吾道:“沒,沒有啊。我只是告訴了他們開啟界虛門之法而已。你想啊,我也不知道開啟界虛門的咒語,我怎么可能幫他們打開界虛門呢?!比缓螅嬲\地說,“影汐,我向你發(fā)誓,這界虛門真的不是我開啟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魔族,更不知道他們要攻入水晶宮這件事,瑯戊仙尊說,他會幫葛東和我去面見帝后,我真的信了。我承認(rèn)是我太傻,但我真的沒有幫他們做壞事。”
“那他們是如何拿到我那滴血的?”影汐突然抬頭,瞪著子彥問。
心底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還是被道破了。他沒有告訴哥哥和二殿下有關(guān)那滴血之事,他不敢不想不愿承認(rèn),他拼命告訴自己,這界虛門的開啟與自己無關(guān),他拼命祈禱影汐已經(jīng)忘記了仆忠草之事,可這一刻,子彥再無處可藏。
“血?什么血?”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明知裝作不知道根本沒用,但他太害怕承認(rèn)了。
影汐的眼神里充滿了幽怨:“就算開啟界虛門的咒語不是你告訴魔族的,可開啟界虛門必須要神族皇室的血。我大哥無人得以近身,我二哥,他的血奇特,更是不可能讓人拿去。所以這滴血,只有可能是從我這里得到的。而這么長時間以來,我唯一流血的那一次,便是當(dāng)時在植草堂的花田里,我被你種的仆忠草所傷的那一次。子彥,我說的,可對?”
子彥不禁后退了兩步,他不想承認(rèn),但他無可辯駁。
從他倉皇躲避的眼神里,影汐已經(jīng)全部明白了。兩行淚滾落在地,影汐從未覺得如此自責(zé)過,是她,這么不小心親信了子彥,不僅道出了界虛門的秘密,還給了他一滴血。這一路上,死去之人的一張張臉閃現(xiàn)在腦中。她如此深愛深信之人,卻成為了這一切慘狀的始作俑者,而她,成了間接的兇手。
“子彥,”影汐緊閉著雙眼喊道,仿佛再也不想看見他一般。“我知道你也是被騙了,所以方才在二哥和子邦面前,我才沒有拆穿你。但是,我沒有辦法原諒你,也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我只要一想到水晶宮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我,我真的恨不能以死謝罪。”
子彥看見影汐這般自責(zé),也心痛不已:“影汐,你可以恨我。要不你恨我吧,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這么傻呼呼地被人騙還不知,是我,都是我!這不關(guān)你的事!”
影汐搖了搖頭,她慢慢睜開眼睛,走到子彥面前,輕撫他的臉,道:“子彥,我甚至在想,你是從何時開始騙我的呢?是你來水晶宮以后?在靈界?還是從一開始在茅草屋中相遇開始,你就在算計我呢?因為我看起來呆呆傻傻的,所以你覺得從我入手會很簡單,是嗎?”她說這話時,語氣里全是絕望。
子彥辯駁道:“不是這樣的,影汐,初識你時,我并不知你是神族公主,我對你是真心的?!?p> “可我沒法再相信你了?!?p> 子彥語凝。
“子彥,”影汐望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嗎,我最恨的,是都到這一刻了,我居然還在無可救藥地愛著你。我還在奢望,我們過去的那些不是假的?!?p> “影汐,我們過去的那一些都是真的,我對你是真心的。”
影汐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說:“都不重要了。我這輩子,雖然身為公主,卻也沒什么靈力,所以常常被人恥笑,也總是需要大哥和二哥的保護(hù)和相助。唯獨遇見你,我覺得我終于派上了一點用場了,終于,有人是需要我的了。所以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這些開心我不會忘記的。但我沒想到,我心愛之人,竟然成為了我的仇人,不僅如此,我心愛之人,還把我自己變成了罪人。子彥,我不想在愧疚自責(zé)還有愛與恨的煎熬里過完我的一生。”
子彥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他不知道影汐想要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件好事。他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寒光,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看見影汐已經(jīng)將一把斷刃,刺入了她自己的胸前。
“影汐!”子彥大喊著。
影汐沒有給自己留一點余地,她猛地將短刃從自己的胸口中拔出,帶出的鮮血噴灑在身前子彥的衣衫上,艷紅無比。
子彥趕緊上前,一把托住向后倒去的影汐,大喊道:“影汐,不要,不要啊,你若恨我,你可以殺了我,你可以殺了我啊!”
影汐卻無奈一笑道:“殺你?我下不了手,你說,我多可笑。這樣,我也算是,以死,謝罪了。子彥,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吧?!闭f完,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再未睜開。
子彥抱著懷里的影汐,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但是懷中之人,怕是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