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名分
接下來的日子,安逸平靜得令卉笙悠然愜意。
白日里,早早結(jié)束課業(yè),她便有很多自由的時間。隔三岔五的,她會和影汐一起去找織云,談天說地??椩菩宰虞^冷,話不太多。但總是在一旁微笑著,靜靜地傾聽。影汐閑來無聊,聽聞夷界的勿忘坊后,便索性跑去李霜蕓的勿忘坊說是要當歌姬或舞姬。李霜蕓沒辦法只得收了她,教她舞步,卉笙則教她唱曲。
李霜蕓抱怨自卉笙離去后,勿忘坊的生意都不似日前那般賓客盈門了。于是求著卉笙每隔幾日回來唱幾曲?;荏舷胫?,最初為了找涵櫟利用了這勿忘坊,終是理虧,所以便應承了下來。涵櫟雖然很不樂意,但也不能阻攔卉笙,便只能隨她去了。每當卉笙去獻唱之日,涵櫟也會默默地坐在雅座之中,欣賞著心愛之人的歌聲。有時,陸氏兄妹也會一同前去,聽曲賞舞。
卉笙也開始重新回戎界處理事務了。富陵康得知涵櫟回來后,特意前來恭喜卉笙,卉笙除了說謝謝,竟不知還能如何報答他。沒想到他卻說:“我做這些,從來都不求回報?!币粫r間令卉笙愈發(fā)倍感歉意。
所有這些事,令卉笙變得繁忙起來,陪伴涵櫟的時間也變得愈發(fā)少了。以至于卉笙每每和涵櫟在一起時,涵櫟總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這一日卉笙和涵櫟在書樓里看書。今日書樓里人不少,涵櫟幾次靠近卉笙,都被卉笙擋下了:“阿櫟,這里這么多人,你還是注意一下分寸吧?!?p> 涵櫟悶悶不樂地說:“笙笙,見你的時間本就不如之前多了,還要遮遮掩掩的不得靠近你嘛。”
卉笙有些不耐煩地說:“那你想作甚?”
涵櫟突然一臉壞笑了起來。抓起卉笙,四處張望一番,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拉著卉笙過去了。二人被兩排書架擋住,旁人看不過來?;荏媳晨恐慌艜埽鲋^望著涵櫟,不知他想做何事。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涵櫟的吻便封住了她的言語。所謂幸福,不過就是有人愛,有人念,有人依吧。
星耀也沒比涵櫟舒心到哪兒去。白日里總有些事要處理,不會長留寒闕宮。本想著晚上可以好好回去見見白日里思念之人。結(jié)果近日里,影汐和卉笙總是吵著要在寒闕宮留宿,還和織云同床共話,結(jié)果自己只能跑去涵櫟在日泉派的屋里住。
有一夜,星耀實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向涵櫟抱怨道:“阿櫟,回頭跟你女人說說,別老是霸占著我的女人,害我無處可歸。”
涵櫟踹了一腳躺在身邊的大哥,不悅道:“還不知道是誰霸占了誰呢?沒遇見織云前,笙笙日日都和我在一起的。倒是你,該回去和織云說說,別老纏著我家笙笙?!?p> 星耀心下煩悶,只得閉起眼睛準備睡覺。涵櫟嘆了一口氣:“我們兄弟倆可真慘,只能在這里相互取暖?!?p> 星耀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再搭理。過了好一會兒,星耀輕聲道:“阿櫟,回來幫我吧?!?p> 涵櫟背對著大哥,喃喃道:“可母后說了,讓我別管那些事?!?p> “今時不同往日,只有我一個人了。我需要你?!?p> 沉默,然后涵櫟說:“好,我說過,你若需要我,我一定在。”
第二日,卉笙回到日泉派找涵櫟,誰知涵櫟已經(jīng)在她的門外等她了。“阿櫟!”卉笙看見涵櫟,詫異道,“你是在這兒等我嗎?”
涵櫟未言半句,徑直走到卉笙面前,俯身將她扛到肩上。“阿櫟,你要作甚?”卉笙驚呼。
“今日你是我的了,誰也帶不走你?!闭f完,涵櫟便扛著卉笙進了屋,順手將門關上了。后來因為不適,卉笙真的躺在床上,一日都沒有出門。
就這樣兩個多月后,寒闕宮傳來驚人的消息:織云有身孕了。
當正在飯?zhí)煤秃瓩狄黄鸪燥埖幕荏系弥讼r,喜悅得一蹦三尺高。
涵櫟得知后說:“沒想到,星耀那家伙,悶聲辦大事呢!”然后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對卉笙說:“笙笙,你說,我們要不要也……”
話還未說完,卉笙一個手掌劈到了他的頭頂上,只見她滿眼通紅地說:“別亂想,也別亂來。我身為尊使,時不時要和魔獸大戰(zhàn)的,何況魔族還有余黨未除,哪有閑工夫想這些?!?p> 卉笙收回了手。涵櫟捂著腦袋,無奈地說:“唉,那我們何時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我還挺期待的?!?p> 卉笙已經(jīng)臉紅的只能拿起手里裝面的碗,遮一遮。
當織云將這個消息告知星耀時,星耀足足沉默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他在房中來回踱步,一刻不歇,讓織云一頭霧水,也不知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椩仆鴱淖笞叩接矣謴挠易叩阶蟮男且?,頗為不耐煩地說:“阿耀,你晃得我頭都暈了。倘若你不想留這個孩子,可以直說的,我不會介意的?!?p> 星耀聞此,頓時駐足。他一臉驚異地望著織云,走到她面前,我要俯身跪在她身前,說:“織云,你在亂說什么,我怎會不想留這個孩子呢?”
織云一臉淡然地說:“阿耀,你是要登上帝君之位之人,你的孩子自然也不能來路不明。我無法成為你的妻子,所以這個孩子自然就失了身份。我不想讓這個孩子在指指點點中長大,更不想讓你為難。所以你說不想留他,直接開口就是,我是萬不會介意的?!?p> 星耀輕輕握住了織云的手,說道:“你想多了。我雖未能許你以妻子的名分,但在我心中,你已是我妻。如今我們有孩子了,我有些激動,但同時,我也擔憂能否給他安穩(wěn)快樂的生活。正如你所言,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在指指點點中長大,所以我在想,當如何守護你和孩子不受傷害。”
織云嘆了口氣:“這本就是件難事。你總不能跑去昭告天下,說你要娶我吧。那五界還不亂套了。先不說你這已經(jīng)是有違神界律法之事了,就是其它三界的君主知曉了,還不都要以為我們靈界是借機和你攀關系呢。到時候,每一界都塞個女人給你,看你如何受得住?!?p> 星耀沒有笑,雖然織云言語中有些調(diào)侃,但她所言卻句句戳中了自己內(nèi)心的顧慮。他低著頭沉思了許久,才開口說:“織云,我愛你,也愛這個孩子。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守住你們?!?p> 織云望著眼前這個一臉愁容之人,不免心疼。這個端坐于五界之巔的男人,此刻居然因為自己愁眉不展,煩悶不安,這實在不是她想看到的。她開口道:“不如,你就和神族實話實說吧。如果能得到諒解,那是最好,若是得不到諒解,那便不要生下來了,何必讓孩子也一同遭罪呢?!?p> 星耀深知織云性子里的剛烈,所以不再多說什么,他能做的,就只有想辦法給織云和孩子一個安身之所。于是他站起身,說:“這件事,我定會安排好的,你等我?!闭f罷,他輕撫了一下織云的側(cè)臉,便離去了。
今日卉笙陪著影汐去勿忘坊練舞唱歌去了,涵櫟閑來無事,便去找紹冰聊聊天。闊別幾年,二人依舊如故,小酌怡情,暢談風月。突然一道傳音符飛至紹冰身旁,聽完后,他神情嚴肅,仿佛有很糟糕的事發(fā)生一樣。隨即他迅速地站起身,抓著涵櫟的胳膊就走。涵櫟驚訝萬分,紹冰急沖沖地說:“快和我去夷界,大殿下和幾位仙尊生了爭執(zhí)。”
“哈?!”涵櫟一臉不可置信,向來隱忍又沉穩(wěn)的哥哥,怎會和人生起爭執(zhí)了。
二人迅速趕到夷界天云鎮(zhèn)。近日,星耀常借用這里的議事堂作為議事之地。今日他直接召集了所有仙尊,昭告自己和靈界圣女已定情,并且圣女已有身孕一事。如此離經(jīng)叛道,視禮法于不顧之行為,幾位年長的仙尊自然是不能接受的,紛紛勸星耀與圣女斷絕關系。但星耀態(tài)度強硬,所以雙方僵持不下。其中安歌仙尊欽佩大殿下的敢作敢當,打從心底并不反對大殿下,但又不好駁了幾位年長仙尊的面子,只得傳音給與她相熟的紹冰,來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替大殿下解圍。雖然尊使向來對外甚少對內(nèi),但紹冰與大殿下和二殿下向來交好,做事也沉穩(wěn),安歌仙尊覺得,興許紹冰能想出招數(shù)來應付這些墨守陳規(guī)之人。
沒想到,紹冰還帶著二殿下來了。見到二殿下時,眾人皆驚。安歌仙尊卻心下竊笑,興許二殿下的不按常理出牌,恰好能救大殿下呢。
涵櫟和紹冰趕到時,幾位仙尊正圍著星耀身側(cè)勸說讓他與靈族圣女斷了聯(lián)系,星耀一人被圍在中間,臉色鐵青,抿著嘴沉默不語。幾位仙尊見到紹冰和涵櫟趕來,幾番寒暄后,便大致講述了一番事情經(jīng)過。說講述有些不貼切,更多的是在指責。
紹冰問:“那依幾位仙尊來看,當如何處置?”
瓊淵仙尊摸著胡子說:“律法不可改,這靈族圣女,大殿下還是早日忘了才好?!?p> 星耀聞此,眉頭皺得更深了。涵櫟一眼便看出了大哥內(nèi)心的糾結(jié)。他這個哥哥,沒人比他更了解了。星耀肯定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決定將和織云的事情說出來,結(jié)果面對眾人的反對,臉皮比紙薄的大哥又自覺理虧,再說不出反駁之言了。所以這種時候,還是得涵櫟這種臉皮厚的人親自出馬才行。
涵櫟笑了笑說:“我覺得瓊淵仙尊所言極為在理?!睅孜幌勺鹨宦?,大為吃驚。平日里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jié)的二殿下,今日居然站在了律法這一邊。涵櫟又接著說道:“律法寫得很清楚,與下界私通者,關押入釋涅獄一百年。直接按律法來就好了。眼下釋涅獄暫時去不了,我們大可就在這兒設個牢房,把我大哥關進去就好了。”
“這……”幾位仙尊不是摸著胡子就是摸著鬢角,猶豫再三,不做聲了。
負責禮儀的崇堯仙尊說:“照眼下的情形,神族還需大殿下坐鎮(zhèn)才是,萬不可這么關起來。”
紹冰接話道:“既然不能將大殿下關押起來,那律法就難以遵從了。”
幾位仙尊又一臉為難。瓊淵仙尊問:“那依二殿下之見,當如何是好呢?總不能見著大殿下繼續(xù)這般胡來吧?!?p> 涵櫟又說:“律法之所以規(guī)定神族不得與下界人斯通,其一是因為神族之人不可在下界人面前暴露身份,擾亂五界;其二,是因為神族之人與下界人靈力不同,壽命不同,在一起,難免傷情;其三,是一旦通情,往后若是有了孩子,這孩子留在哪一界都不合適,并且,孩子只有一半神族血統(tǒng),靈力也會大打折扣,長此以往,神族的血統(tǒng)會被稀釋,再難掌管五界?!睅孜幌勺疬吢犨咟c頭。涵櫟轉(zhuǎn)而說道:“但這一切,在我哥這里都不是問題?!?p> 崇堯仙尊問:“為何?”
涵櫟說:“靈界圣女,本就知曉神族之事,何來泄露五界之事一說。其次,圣女的靈力,本就可以飛升了,只不過是我們和七諫樞說好了,圣女會留在靈界而已。所以圣女也算半個水晶宮之人吧。以圣女的靈力,她和我哥的孩子,靈力絕不會低。最后,你們所擔心的,是他人若是知道此事,會引起五界騷動。但圣女本就是長留七諫樞,幾乎是足不出戶,五界之中,能有幾人得知圣女之事?七諫樞的樞皇也不想讓人得知圣女未婚有孕一事,是絕不會主動說出去的。最后,我想提點各位,以我對我哥的了解,你們拆了他的姻緣,他這一身怕是不會再戀上其他女子了。到時候,神族帝君無后,這帝君之位可要傳給誰呢?”
這時就算是星耀,也聽出了涵櫟的言外之意,于是接話道:“涵櫟說得不錯。我此生就愛織云一人。我不求能立她為后,只求能與她長長久久,安安樂樂。若是連這你們都要阻撓,那我只能放棄帝君之位了。我看,涵櫟也挺好的,他來帶領大家,應該也不錯?!?p> 涵櫟聽得臉都綠了,趕忙掃了一眼眼前這幾位仙尊,心里催促道:喂喂,可別當真啊,我可不想當什么破帝君。
一番沉默,令涵櫟心下慌張了起來。終于,負責維護律法的牧九仙尊開口道:“二位殿下這番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大殿下,你德才兼?zhèn)?,深謀遠慮,如此治世之才,實乃我神族之幸。如今帝后不在,大殿下榮登地位是眾望所歸之事,萬不可輕言辭去。你若是執(zhí)意要和靈界圣女在一起,老夫有幾個要求?!?p> “但說無妨?!毙且娝_始松口了,趕忙說。
牧九仙尊說:“其一,不得大婚,不得昭告五界。其二,圣女不得來水晶宮。其三,誕下的神族子嗣,必須帶回水晶宮撫養(yǎng)。其四,圣女離世后,不得帶回神族安葬。這樣影子般的存在,圣女可愿意?”
星耀沉默了。涵櫟在一旁,連聲道:“嗨,我立馬問一下她得了。”遂一道傳音符送去了靈界。不稍片刻便有了回復。
涵櫟點開后,以靈術讓所有人都聽道:“我阿依夏織云在此立誓:第一,不求名分,大殿下婚娶自由,絕不阻撓。第二,我本靈族圣女,終身不得離開七諫樞,自是不會去水晶宮的。第三,孩子出生后,可以交由水晶宮撫養(yǎng)。第四,生于靈界,死于靈界,死得其所。附加一條,我與大殿下的關系,我絕不會告知第二人。不求名分,不問前程,只爭朝夕?!?p> 這一日之后,幾位仙尊再無提起過織云之事,正如牧九仙尊所言,織云便成了影子一般的存在,除了幾人之外,水晶宮再無人知曉她。
當夜,星耀回到寒闕宮,將織云攬入懷中,輕聲問道:“織云,如此這般,真是委屈你了。”
織云云淡風輕地說:“只要你還愛我,就夠了?!蹦闳魫畚?,我便擁有天下,你若不愛我,這天下,也不過就只是踮腳的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