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仗劍無情苦有情
子彥抱著頭無比痛苦地嚎叫著,頭上青筋爆出。礙于他手中亂舞的劍,涵櫟無法靠近。
過了許久,子彥終于冷靜下來了些許。他掙扎著睜開雙眼,瞇著看向涵櫟,弓著身子,輕喊道:“涵櫟,二殿下?”
涵櫟大喜:“子彥,你想起來了,你想起我是誰了嗎?”
子彥將頭向兩側(cè)擺動了一番,環(huán)顧四周后,對涵櫟說:“二殿下,快,快殺了我?!?p> 涵櫟駭然:“子彥,你在說什么?”
子彥突然沖到涵櫟身前,左手緊緊抓住他的右胳膊,說:“二殿下,快殺了我?!?p> “為,為何?我,我不能?!?p> 子彥右手扶額,那里還疼得劇烈,他強行維持著最后的清醒,擠出幾句話:“當初,諸葛南假冒葛東騙了我,害我犯下了無法饒恕的罪過。我一直很愧疚,所以便只身前去了古拉夏那里。古拉夏讓我替她制作這些不死之士,為了讓她信任我,我便做了。這些不死之士,是魔族用來殘害無辜的武器,我必須要想辦法毀掉它們。所以,我將原來放置于所有不死之士體內(nèi)的生復(fù)草,換成了仆忠草。”
“仆忠草?”涵櫟不解。
“對?!闭f著子彥就快要一頭栽倒,涵櫟趕忙將他扶住了?!斑@仆忠草,斷其莖,則能長出新莖。折斷的莖也能再生成一株新的草?!?p> 涵櫟大悟:“所以這些不死之士,被砍斷的手腳都能長成新的不死之士?!?p> 子彥點頭,此時他已滿頭汗珠了?!安诲e??墒瞧椭也葸€有一個特點。這仆忠草之所以叫仆忠草,是因為,就算新生成再多的草,只要最初的主草死了,其它新生的仆草也都會跟著死,就如仆人對主人的衷心一般。那株主草,我為了不被古拉夏找到,已經(jīng)種到了我自己的心里,眼下,它全靠我的血在灌養(yǎng)。只要我死了,主草就能死,那么所有這些不死之士體內(nèi)的仆草,就都能跟著死掉了。到時候不死之士也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p> 涵櫟架著搖搖欲墜的子彥,說道:“既然毀掉草就好了,何須讓我殺了你呢?”
子彥說道:“二殿下,這仆忠草的主草需要以血養(yǎng)活。我把它養(yǎng)了幾個月,它早已和我的心長在了一起,分不開了。所以,只有一劍刺穿我的心臟,才能徹底毀了它。”
一陣寒意襲擊了涵櫟的全身。他架著子彥,拼命搖頭道:“不行,不行,不行。子彥,你哥哥臨死前,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所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們一定還有辦法的,你快想想,我們一定還有辦法的。”
子彥突然笑了起來,接近癲狂地笑,然后說:“你看,我還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所以我此刻這般,也都是咎由自取了?!?p> “子彥,這不怪你,你也只是被騙了。我答應(yīng)過子邦要照顧你的,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子彥搖搖頭:“沒有辦法了。我選這仆忠草時就已經(jīng)做好打算了,即便二殿下你不出手,我也會自己出手了結(jié)自己的??蓻]想到,這古拉夏居然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我,居然迷惑了我的心智。我體內(nèi)的靈皇之瓊,一直阻攔著我傷害自己的肉身,所以我實在無法對自己下手。二殿下,眼下我不知道我的意識還能維持多久,所以,請你趕快殺了我。殺了我,這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我也算,替我哥報仇了?!?p> 涵櫟拼命搖著頭,咬著牙說:“我做不到,子彥,你不要放棄好不好,影汐還在等你,她還在等你啊?!?p> 提到影汐,子彥的神情突然變得溫柔又哀傷,一滴淚劃過他的臉頰:“影汐,她是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也是我這一生唯一所愛之人??晌疫€是傷害了她?!比缓笏拖骂^,發(fā)現(xiàn)腰間掛著的鏤雕木球不見了,著急得推開涵櫟,趴在地上四處尋找。
涵櫟大概猜到了他要找何物,迅速跑到方才打斗的地方,撿起掉落在地的木球拿給子彥:“子彥,你可是在找這個?”
子彥一把搶過木球,抱在懷里,終于松了口氣說:“對,就是它,就是它?!彼踉趹牙?,仿佛這是絕世珍寶一般。過了一會兒,他將木球遞到涵櫟的面前。涵櫟瞪著眼睛表示不解,子彥便解釋道:“幫我將這個,送給影汐。這是我為她雕刻的。我何其有幸,此生能遇見她。是我自己傻,親手斬斷了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她若恨我,我不怪她。若是我的死能稍微彌補一點我犯的過錯,能讓她心里好受一點,我也算死得其所了。這個木球,是我唯一能留給她之物了,愿她,有朝一日,放下狠意時,還能想起我來?!?p> 涵櫟接過木球,雙手顫抖。木球在顫抖的雙手中,翻動了幾下,只見球身的一側(cè),刻了一個“汐”字。涵櫟握著木球,眼中的淚水終于再也繃不住了。他緊緊捏著子彥的肩膀,言辭嚴厲地說:“如果你想送給她,就活著自己送給她。自己心愛之人,要自己去爭取!”說著就把木球塞回了子彥手中。
子彥苦笑道:“二殿下,都這個時候了,倘若我還有一點其它辦法,我都不會求你殺了我。古拉夏在我體內(nèi)放置的靈皇之瓊,已經(jīng)侵蝕了我的全身。你若不趁我失控前殺了我,我遲早會變成一個大怪物。到時候,我的肉身,照樣會被怪物吞噬掉。古拉夏,從來就未相信過我。她從一開始,就是想利用我來拿捏你們,她就沒想給我活路?!?p> 涵櫟聞此,瞪大眼睛盯著子彥,不愿接受這個事實,充盈雙目的淚水早已奔瀉不止。
可這時,子彥卻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古拉夏沒有想到,這一次,我也就沒想著要活著回去。哪怕以我這條命相搏,這一次,我也要將她一軍。所以我只差最后一步棋。二殿下,本來應(yīng)該是我自行了斷的,可這副被靈皇之瓊操控的身子,不聽我的使喚。所以這件事只能拜托二殿下了。你不要心中有愧,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說完這番話后,子彥將木球又塞到涵櫟手中,緊接著,他的表情重新變得猙獰起來,他來回在地上打著滾,雙眼緊閉。再次睜開雙眼時,滿眼血紅。他從地上爬起來,仰起頭長嘯一聲,響徹整個無域。
“子彥!”涵櫟大喊著。但是子彥已經(jīng)聽不見了。他的身子開始魔化,一點一點變大,背上開始長出觸手。他突然升至空中停住,然后一聲怒吼,振聾發(fā)聵。
所有的不死之士在聽見怒吼聲后,都變得愈發(fā)狂躁起來。只見子彥周身開始發(fā)出紅光,這些紅光向四面散開落在每個不死之士身上。被紅光照過后的不死之士,身形開始漸漸變大,靈力也慢慢增強。所有神族之人都滿額豆大的汗珠,望著這些癲狂的不死之士,深深捏了一把汗。
“子彥!”卉笙望著空中的子彥,大喊著。
諸葛南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就如看好戲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
突然有一個聲音,一開始聽不真切。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所有人都聽見了。
“二殿下,殺了我,殺了我?!?p> 那是子彥的聲音,是子彥最后的哀求之音,是子彥此生,最后一個愿望。
涵櫟慢慢升至空中,他看著子彥,想起那時,他們一起去靈界找隱仙草,鮮衣怒馬,好不快活。又想起那一日在楓駿山,子邦滿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懷中,拉著自己的手說,照顧好子彥。淚水已經(jīng)浸濕了衣衫,手中的衍無劍因面前的這個龐然大物而顫抖著。
涵櫟抬頭仰望天空,輕聲道:“子邦,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然后他用雙手握住了衍無劍的劍柄。衍無劍,之所以叫衍無,是因為,所有被衍無劍斬斷的魂螢,都無法再回到娑婆之泉之中,最終化為虛無。子彥,如有來生,愿你一世長安。
然后涵櫟緊握住衍無劍,朝子彥飛了過去。
“阿櫟,不要!”卉笙猜到了涵櫟接下來要所行之事,聲嘶力竭地喊著。她知道,這一劍刺下去,影汐和涵櫟的心都會被深深刺傷。這會成為涵櫟一生的折磨,以及一生無法放下的痛苦。就算有人要殺子彥,那人也不能是涵櫟啊。
卉笙的擔憂,涵櫟心知肚明。但魔化后的子彥,除了自己還能有誰能對付呢?更何況,涵櫟要實現(xiàn)對子邦的諾言。這一世,是他對不起他們季連倆兄弟,若有來生,他定當償還。
衍無劍刺穿子彥身前的重重結(jié)界,直穿心臟。心臟的破裂使得其周圍的仆忠草也被震得粉碎。緊接著所有不死之士體內(nèi)的仆忠草也隨之灰飛煙滅。雖然不死之士還在進行著廝殺,但涵櫟知道,它們已經(jīng)不是不死之身了。
衍無劍所殺之人回不到娑婆之泉,肉身也最終會幻化成一縷塵煙,消散而去。
涵櫟就這樣親眼望著子彥一點一點消散而去,最終再無蹤跡可尋。他慢慢墜落在地,心中的劇痛幾乎要將他撕裂,他殺了子彥,他還是殺了子彥。他仰起頭,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就如那一日,子邦死在他面前時一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擁有冠絕五界的靈力,但到頭來,他誰也保護不了。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血。也許,也許,還有辦法也說不定。他舉起左手手指,右手握緊了衍無。其實,想要救活大家,也很簡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