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影汐又做夢了。
其實自打她回到水晶宮后，每晚都被夢魘困擾。午夜驚夢，她常常驚恐萬分，衣衫全都因汗水而浸濕。當(dāng)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撫摸著胸口以平息自己的驚慌時，她總是試圖回想夢里的情形，但無論她怎么努力，始終想不起夢中的內(nèi)容。到底是何夢，令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嚇醒。為了不讓兩個哥哥擔(dān)憂，她并未告知仙醫(yī)她受夢魘所擾這件事，只是去找仙醫(yī)討了些安神助眠之藥。但這些藥并不奏效，夢魘越來越頻繁地找上她，如今她是越來越不敢睡覺了。
這一夜，她困眠難奈，原本只是想在床上小憩一下，誰知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夢中，一片一望無垠的滿天星花海之中，她看見了卉笙?；荏显诨ㄌ镏兴烈庥州p快地奔跑，影汐似乎是懸浮于空中，但她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她想張口喊卉笙，但她卻怎么也無法發(fā)出聲音。
沒過一會兒，她看見二哥出現(xiàn)在了花田中?；荏线€在向前奔跑，二哥便在她身后追著。二人嬉戲追逐著，恣意地笑著。影汐覺得這一切都十分美好。
忽然，一陣如魔氣一樣的黑霧從卉笙的腳下升起，將卉笙緊緊地包裹住。緊接著，卉笙雙眼中的碧綠色慢慢被黑色吞噬，最后雙眼無神，似乎神智也被侵蝕了。只見卉笙周身開始散發(fā)著黑色的魔氣。二哥一臉驚恐又擔(dān)憂地走上前，他并未發(fā)現(xiàn)此時卉笙藏著身后的手中，已經(jīng)喚出了長恨流波。影汐想提醒二哥，讓他小心，但她卻怎么都無法發(fā)出聲音。她眼睜睜的看著二哥走近卉笙，然后卉笙從背后抽出長恨流波，正正地刺進(jìn)了二哥的胸口。影汐嚇得想驚呼，卻還是發(fā)不出聲音。
只見卉笙身上的魔氣順著長恨流波慢慢的流入二哥的身體中，一瞬間二哥整個人被魔氣吞噬，額間出現(xiàn)了一道她從未見過的黑印。緊接著，影汐看見二哥換出衍無劍，一劍刺向了卉笙。抽劍之時，鮮血噴涌而出，接著卉笙倒地不起。
原本五彩繽紛的滿天星，一瞬間全部被染成了黑色，逐漸枯萎凋零。原本色彩斑斕的世界突然變成了漆黑一片。在二哥的腳下，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湖水。湖面如鏡子一般平整，未泛起一絲漣漪。影汐仔細(xì)一看，那湖面之下竟然是五界！水晶宮懸浮于空中，其下方靈界，法界，戎界和夷界分列于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只見二哥雙手握住劍柄，將衍無劍插入了湖面中心。霎那間，湖面碎成了一塊塊的碎片，這些碎片向下方墜落而去，變成了無數(shù)利刃，直插入五界的土地之上。五界之土被這些利刃割碎成了一塊塊，天崩地裂，山呼海嘯。振聾發(fā)聵的嘶喊聲不絕于耳，聽得影汐幾乎崩潰。她想上前阻止二哥，但連身體都沒有的她，又要如何去阻止呢？
她拼命地大喊，想讓二哥停下來，但她終還是發(fā)不出一點聲音。絕望的恐懼感緊緊包裹著她，她開始掙扎，眼前的畫面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她知道，她又快要醒過來了。
慢慢地睜開眼睛，方才所夢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隨著意識的清醒，夢境漸漸遠(yuǎn)去，再也想不起夢中之景。到底夢到了什么？夢境已然忘卻，徒留難耐的心悸，仿佛在告訴她，方才所夢定是糟糕的事情。
接連幾日影汐都在做著同樣的夢，做夢本身是一件耗費心力之事，她實在太累了，以至于白日里都懶得動，李霜蕓見她蜷在雪鸞殿中不去跳舞了，關(guān)切地問了她好幾次是否生病了，影汐只是一句“近日里好累”敷衍了過去，因為她實在不知要如何解釋。
李霜蕓十分擔(dān)心影汐，便告知了卉笙?；荏系弥?，立即通知了涵櫟和星耀。星耀和涵櫟便接連去雪鸞殿探望影汐，星耀實在擔(dān)心她，還特意請了仙醫(yī)來診脈，但仙醫(yī)也沒查出任何病癥，只是說感覺她有些操勞。
“操勞？”涵櫟聞此，大驚道。“影汐，你在操勞何事？可是有心事？若是有，不妨說給我們聽聽，我和大哥一定能幫到你的?！?p> 影汐卻搖搖頭：“我真沒事，就是近日里睡不好。”
“睡不好？”星耀疑惑，“仙醫(yī)那兒有不少安神之藥，可有試過？”
一旁的仙醫(yī)趕忙說道：“老夫已經(jīng)給三公主開過許多安神助眠之藥了?！?p> 影汐見二位哥哥都如此關(guān)切她，甚為感動，說：“仙醫(yī)說得不錯。用過藥后，我已經(jīng)好多了。放心吧，我沒事的，睡幾日便好?！?p> 涵櫟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頭，說：“若是有事，一定別藏著掖著，一家人沒什么話不能說的，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分擔(dān)。”
影汐爽朗地笑道：“嗯，多謝二哥。”
夜幕將至，影汐知道夢魘又要來找她了。這一次，她不想再如此不明不白地被夢魘折磨了。她反復(fù)地叮囑自己，一定不要忘記，一定不要忘記。喃喃自語中，她又睡了過去。
同樣的夢，滿天星花海之中，魔氣將卉笙緊緊地包裹住。然后卉笙刺向二哥，魔氣開始侵蝕二哥，接著他一劍刺向了卉笙。
影汐忽然驚醒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記憶開始模糊，她閉上眼睛，屏息凝神，拼命地將思緒拉了回來，方才夢中的一幕幕被她回想了起來，汗珠慢慢從她額間冒了出來，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一定只是個夢，只是個夢，她如是安慰自己道。
這一夜后，她終于找到了不再忘記夢的方法。漸漸地，她記得的越來越多，記得魔氣，記得卉笙和二哥的互刺，記得二哥一劍揮向五界，記得五界的破滅。
不知為何，每一次夢醒之時，她都覺得靈力耗損得嚴(yán)重，難道做夢也需要耗費靈力？夢中之境太過可怖，所以她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但每一次入睡，她都會做同樣的夢，有時一夜要重復(fù)做上十幾次，那邊意味著她要經(jīng)歷十幾次這樣的恐懼。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了，未免哥哥們憂心，她決定暫且瞞著他們，于是她決定先去守藏閣查閱一些書籍，也許能找出她總是這般做夢的原因。
在守藏閣的第三日，她找到了一本名為《知命玄未》的書。翻了幾頁后，她發(fā)現(xiàn)有一頁上竟被人標(biāo)注了。仔細(xì)一看，這一頁是介紹有一種人，被稱為夢言，其有以夢預(yù)知吉兇之力。依照書中所言，有一些夢言并不知自己身為夢言，夢中所測吉兇，醒來之時悉數(shù)忘卻，徒留匱乏之感。也有一些夢言，會于沉睡之時，將夢中所測吉兇口述出來，而不自知。
影汐看見，這幾句關(guān)于夢言的闡述，竟然被人用筆圈了起來，于右側(cè)寫了兩個字：覺醒。
原本這段關(guān)于夢言的闡述已經(jīng)讓影汐震驚不已，當(dāng)她看見這二字時，書險些從手中掉落下去。她是認(rèn)得這個筆跡的，這二字是出于母后之手。所以母后也曾查閱過此書，為何呢？書中所闡述的關(guān)于夢言的種種，影汐都覺得與自己十分貼切，難道自己真的是個夢言？難道自己夢中所見竟是所謂的天命？
她嚇得趕緊把書塞回了書架上。一定是她想多了，那些夢不過只是夢罷了，絕不會成真的，絕不會。
她靜靜地站在書架旁，慢慢地冷靜下來。心情稍微平緩一些后，她又再次將那本書抽了出來，翻到關(guān)于夢言的那一頁。她覺得自己不能逃避，自己究竟是不是夢言，她一定要找到一個答案。于是她繼續(xù)讀了下去。
依照書中所述，許多夢言一開始確實不知自己是夢言。多數(shù)人在覺醒后，才開始記得夢的內(nèi)容。一般夢言，即可預(yù)知近日之事。只有靈力強(qiáng)大的夢言，可預(yù)知數(shù)年乃至百年之后。不僅能預(yù)知來日，靈力強(qiáng)大者，還能追溯往日，上下千年之事皆可憑借夢來探知。但以夢言極為耗損靈力，長期的占卜必會使夢言早逝。
影汐還讀到了很重要第一條：若想卜問吉兇，夢言可將欲問之事以血畫符于掌心，夢中自有解答。
合上書，影汐決定要試一下，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位夢言。
于是她回到雪鸞殿，以指尖之血于手心之中寫下“明日”二字。書中所說的畫符，她不懂是何意，也不知要畫何樣的符，所以只能想當(dāng)然的寫了兩個字，想看看，自己是否真能預(yù)見明日所發(fā)生之事。
入夢。夢中，一片碧湖之上，一位女子翩翩起舞，仔細(xì)一看，那是李霜蕓。只見她翩舞驚鴻，倏爾，她跌落在湖面之上，左腳落入湖水之中。
影汐醒來，全然不知這夢所指。
第二日，申時，卉笙提著一盒從凌虛殿帶來的糕點來雪鸞殿坐坐。卉笙打開食盒，一邊將綠豆糕似的點心端出來，一邊說：“我方才去霜蕓那邊了，她今日不慎，把腳扭傷了?！?p> 影汐駭然而起，嚇了卉笙一跳。影汐驚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趕忙坐下，問：“霜蕓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會把腳扭了呢？”
卉笙遞了一塊點心給影汐，然后說：“她練舞時摔倒了，就把腳扭了。不過用了治愈術(shù)后，她已經(jīng)好多了，能正常走路，只是暫時不能跳舞了，須得休息兩三日吧?！?p> 影汐接過點心，卻無心去嘗，她試探性地問道：“那她傷的是左腳還是右腳啊。”
卉笙想了想說：“左腳，對，是左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