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過了晌午,炙熱的陽光普照著大地,一座古樸的教堂隱匿在郁郁蔥蔥的山腰,高聳的塔頂上,醒目的十字如一柄利劍高懸。
克彌勒恩走過昏暗的樹叢,來到教堂前。他不知從哪尋了一身T恤和牛仔褲,渾身的瘀傷血污也已消失,可半日的長途跋涉和尚未愈合的臟器損傷,還是讓他看上去羸弱不堪。
十字雕花的木門大敞著,歡迎著世人到訪??藦涍~著有些虛浮的步子走了進去,當先入眼的是十字架上惟妙惟肖的耶穌像。望著那雕像他的眼中并無敬意,上帝早已拋棄這世間,養(yǎng)育了他的是地獄的魔鬼。
教堂不算大,左右也就七八排的橫椅,其間有數(shù)名修女和信徒在做禱告,很快有人注意到他,恭敬的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藦浝淅涞拇蛄苛艘谎勰贻p的修女,沒有多做理會,越過她身旁直接走向耶穌像下的大修女。
“帶我去見神父?!笨藦浀难哉Z狂妄不羈,驚動了禱告的眾人,大修女回過頭來。那是名經(jīng)歷歲月磨礪的中年婦女,看著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她本想說些什么,可克彌挽起的衣袖下那若隱若現(xiàn)的血紅十字讓她乖乖的閉了嘴。
“請跟我來。”修女干脆利落的轉(zhuǎn)身走向側(cè)門,克彌緊跟上去,獨留下驚詫的眾人。
一路上大修女的步伐都有些急促,她只是個普通人卻碰巧知道了一些不普通的事,她看到過神跡或者是別的什么。
雖然不是很確定,可她也沒勇氣去懷疑什么。身后的少年平平無奇,但她知道,只要他想他便可以瞬間要了她的性命。血十字是一群掌握著神之力量的人,而這個秘密只有地位在大修女之上的人才能知道。
出了側(cè)門走過一段回廊,便到了神父樓,修女敲響了房門,里面?zhèn)鱽硪粋€禮貌的回應(yīng)。
“退下?!北涞穆曇粼谏砗箜懫?,修女如芒在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退到一旁,又飛快的逃走。克彌推門走了進去,一身黑衣的神父放下厚厚的圣經(jīng)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看到了門口的少年。
“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嗎,迷途的孩子?”神父是個面龐干凈,身量清瘦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算得上和藹可親,聲音也是溫和慈愛,可那雙深邃黑眸里卻閃爍著狡黠。
“別廢話,送我去總部?!笨藦涳@然很不耐煩,這和他臟腑內(nèi)隱隱的疼痛脫不開關(guān)系,冰柱的撞擊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穿越暗河消耗了他大部分力量,以至于他現(xiàn)在無力修復(fù)損傷。
“理由啦?”神父心平氣和的撩起袖口,在他的手腕上同樣有一個血紅的十字紋身??藦洷涞哪抗鈷哌^這間不大的屋子,辦公桌上立著一個相框,他走過去拿起來,上面是一個半大的女孩。
“這個理由,可以嗎?”藍色的電流閃過,克彌那張俊俏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生著變化,轉(zhuǎn)瞬間就變成了相框中少女的模樣。
神父的眼里閃過驚詫,同是十刑司的成員,他當然知道了眼前這少年是誰。擁有非凡天賦的煉金術(shù)士,神出鬼沒的暗殺者,宗主教的寵兒,教皇的心腹。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即便這俊俏的模樣也未必是真實的。
“我這就為您安排,克彌勒恩少爺。”神父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放下衣袖俯身行了個恭敬的禮,隨后拿起了一旁的電話。
半小時后,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駛出教堂,帶著克彌勒恩一路奔向遠方,他坐在柔軟的后座打量著窗外。透過高低錯落的山巒,還隱約能看到阿爾卑斯山的頂峰,在這一片花花綠綠中是那么的蒼白。
“少爺,您要先去醫(yī)院嗎。”開車的是個黑人小伙,一個一無所知的普通人,他從后視鏡里打量著克彌有些畏縮的說道,“您看上去……不太好?!?p> “不必了?!笨藦浺琅f在看著遠處的雪山,隨意的答道,“謝謝?!?p> 這簡單的幾個字,讓司機小伙有些意外,因為克彌看上去著實不像一個溫和的人,可他竟然說了謝謝。
“少爺有什么心事嗎,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遍L路漫漫,路途寂寥,小伙壯著膽,嘗試和這位陌生的少爺溝通。
“什么?”克彌如夢方醒,才注意到司機在和他攀談,而他竟然沒有為此感到生氣,這不是他這樣的人該有的樣子,這份溫柔像極了另一個人。
丹尼奧的身影浮現(xiàn)在他眼前,書架間他正回眸對他微笑著。克彌的心一陣抽痛,連帶著臟腑內(nèi)的傷也疼了起來。
“少爺,您還好嗎?”小伙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急忙靠邊停車,在身上一陣翻找拿出了止疼藥,“如果您不想去醫(yī)院,我想這個可以幫你。”
克彌接過藥片,心中一陣迷茫,這樣的事以前從未有過,即便受傷他也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扎得旁人一身傷。
和著礦泉水吞下苦澀的藥片,他無力的躺在后座,有什么東西在改變,他卻不想掙扎,只這一次就好,做一個溫柔的人,下了車他依舊會是個冷血的殺手。
止疼藥多少起了些作用,疼痛消減過后濃濃的倦意襲來。司機從后備箱拿出一條毛毯,他是個細心的人,車上常年備著些必需品,今天總算派上用場。
車子繼續(xù)前進,看著昏昏欲睡的克彌,小伙不再打擾,戴上耳機聽起了音樂。模模糊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薄毯下的克彌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該死,難道是冷氣壞了。”車內(nèi)空氣驟降,司機在罵罵咧咧的檢查著儀器??藦洷犻_眼睛警覺打量窗外,太陽已偏西,此時他們身處在一個僻靜的小鎮(zhèn)上。
“停車?!苯议_毛毯克彌平靜的對司機吩咐道,“去買點食物回來,要熱的。”
司機聞言,腳下輕點將車穩(wěn)穩(wěn)的停到路邊,搖下車窗對克彌抱歉的說道,“車子不知道什么毛病,您稍等,我一會就回來,意大利面可以嗎。”
“當然可以。”克彌點點頭,還特意提醒道,“面條可以煮得久一點?!彼緳C領(lǐng)命往不遠處的飯店跑去。
“太軟的意大利面可不怎么好吃?!倍享懫鹨粋€陰森森的男子聲音,克彌手上竄出一柄銀白匕首,一個橫劈砍向一旁的空氣。
“這樣的銀器,對付新生的幽靈倒是綽綽有余?!碧摕o縹緲的人影出現(xiàn)在一旁的座位上,詭異的烏鴉面具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直視著他。
“契約靈嗎?”克彌全身的肌肉緊繃,警戒著四周的動靜,“這里可不是動手的好地方?”
“因為有普通人在場嗎,這可不像十刑司的作風(fēng)?!庇撵`打量著克彌冷笑道,“你們什么時候也開始在意其他人的生命了,還是說你比較特別?!?p>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克彌沒能發(fā)現(xiàn)靈媒師的蹤跡,卻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我來向你宣戰(zhàn)?!庇撵`的手上凝聚出一把柳葉狀的手術(shù)刀,冷冷的說道,“死神威爾遜,將要親手收割你的性命。”
“死神威爾遜?”克彌一臉的不解,這名字他是聽過的,靈媒師很少有擅長戰(zhàn)斗的,威爾遜卻是個例外。
他將靈體附著于手術(shù)器械上,精通人體結(jié)構(gòu)的他,駕馭著一柄手術(shù)刀幾乎是招招致命??赡且呀?jīng)是十多年的事了,那時克彌還是個嬰兒。
十刑司動用了攜帶多種病毒的合成獸與他同歸于盡,戰(zhàn)斗的盛況被馭使合成獸的煉金術(shù)士用攝像機記錄了下來,作為學(xué)習(xí)資料幾乎所有后輩都看過。
“威爾遜不可能還活著。”克彌冷冷的說道,“即便他沒有當場死去,病毒也會要了他的性命,”
“麻風(fēng)病毒,那沒能要了他的性命,卻徹底的毀了他的容貌和靈活的雙手?!庇撵`面具下的表情沒人能看清,語氣卻有著深深的遺憾,“而他現(xiàn)在有一個新的名字……”
“卡西莫多?”克彌手上的匕首失了控制,滑落在地上,臉上的神色也是幾度變幻,驚詫、茫然、痛苦不堪,最后只剩下苦澀的笑容。
“他還托我向你道個歉?!庇撵`打量著克彌,玩味的說道,“信他沒能替你帶到,有什么想說的話,你自己去告訴他……如果你還能再面對他?!?p> 一陣陰風(fēng)繚繞,幽靈的身影消失了,車內(nèi)的溫度恢復(fù)正常,克彌的心卻冷若寒冰,司機帶著熱騰騰的意面跑了回來。他懷著滿腹悲傷吃完了食物,味同嚼蠟。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小鎮(zhèn)上開始穿梭著年輕的男男女女,一片熱鬧,克彌坐在豪華的轎車里獨飲悲傷。車子繼續(xù)上路,拖著一地塵埃消失在一片緋紅中。
落日余暉下的阿爾卑斯山也是一片紅,皚皚白雪中站著一個人,陽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身軀,蓬亂的頭發(fā)下是一張丑陋扭曲的面孔,身上卻是穿著整潔的白大褂。
一名略顯老態(tài)的小個子男人閃現(xiàn)在他身后,他有著一頭花白的刺猬頭,身穿黑色偵探斗篷,腳踏牛皮軍靴,手上握著一柄油亮亮的煙斗。
“你一定要去嗎,威爾遜?”小個子踱步到他身邊問道
“和十刑司斗了大半輩子,落得一身殘疾,臨老了卻還被一個小鬼給騙了?!蹦腥四谴植诘穆曇衾餄M是悲哀。
“你恨他嗎?”小個子男人吐出一口煙霧問道。
“不……我其實還蠻喜歡他?!蓖栠d踏著皚皚白雪走向山下,“記得幫我收尸,塔瑪修?!?p> “我們都老了,伙計,何必自尋煩惱?!笨粗吓笥堰h去的身影,塔瑪修吐出了一個寂寞的煙圈。
煙圈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消散在雪風(fēng)中,他回頭看向附近一塊大石頭,黑裙黑發(fā)的少女從石頭后踱步出來。
“去吧,瑪利歐……這是你作為執(zhí)行者的第一次任務(wù),希望你能護他周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