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們疑惑地交換著視線,空氣里浮現(xiàn)了一個調(diào)色盤,接著是畫筆,沒有人操縱,畫筆自己動了起來,飽蘸了顏料肆意涂抹,帶著一行長長的水跡。畫筆途經(jīng)哪里,身體的一部分便消失了,仿佛淘氣的孩子把水潑在了完成的畫作上,保安們的身體泅散開來,最后一個人回頭的時候,周圍只剩了一對走來走去的鞋子和胡亂揮舞的手。
走廊里的慘叫響起來時,一樓的大廳正陷入小規(guī)模的混亂。賭場前幾層的客人大多都是島上的游客,慕名而來圖個樂子,但是斷電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來分鐘,天空城自下而上逐層熄燈,只留應(yīng)急燈照明,消防通道和緊急出口紛紛落鎖,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無法離開大廳,所有安全通道全部鎖死時開始察覺不對勁了。保安們集體出動堵在大廳的出口,張開身體試圖維持治安。人群驚慌失措地涌向出口,玻璃門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掌印。
蘭斯獨自走在長長的回廊里,天花板的消防裝置嘩嘩地噴著水,他全身透濕,汗水蒸騰,在高溫下立刻化作白煙。周圍的景致慢慢發(fā)生變化,天花板變成了燃燒的房梁,裝飾著油畫的墻壁變成了教堂的彩繪,焦黑的木椽從屋頂墜落,立刻把地毯燒出一個窟窿,火焰舔舐著地面,墻皮發(fā)出嗶嗶剝剝的聲響,明紅的光焰平推過去,走廊里的溫度上升到五六百度,如果有人靠近會覺得身處日晷,空氣甚至能燙傷氣管。街上滿是扭曲的尸體,病魔摧殘著他們的身體,又招來了新的送葬人,熊熊燃燒的燭淚落在了圣母像的臉龐,大片大片的灰燼飛舞在空氣中。
仿佛時間的病毒侵蝕了走廊,一瞬間回到了六年前的暴雨之夜。滂沱大雨從天而降,卻洗不凈那一晚的累累血債。蘭斯擰開燒得紅熱的門把,火星落在衣服上,轉(zhuǎn)眼便熄滅了。熾熱的空氣滾滾涌來,充斥著血和人體燒焦的糊臭。地上堆著看不出人形的尸體,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站在正中,正拿軍刺挑起一具尸體。聽見開門聲他回過頭,盡管戴著頭盔,蘭斯還是輕易認出了那對翠綠的眼睛,毫無感情,玻璃珠子一樣映著人間地獄。
——那是六年前的他。
Chapter 4逆位的正義
少年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在蘭斯的衣服上。每個隊員都穿著防護服和頭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很好分辨敵友。當(dāng)年蘭斯十八歲,個子比現(xiàn)在矮一些,長相也要秀氣一些,臉龐的嬰兒肥剛剛消掉,身形筆直得像一株勁竹。
他并沒有認真看蘭斯,就像孩子在踩死螞蟻前不會仔細地看每一只的長相。
“你也是第7區(qū)的人?”蘭斯聽見六年前的自己說,“那就非殺不可了?!?p> 少年緩慢地擰動軍刺,讓鮮血從兩側(cè)血槽中噴涌而出,然后猛地一抖手腕抽回軍刺,對著蘭斯的胸口突刺而來。六年前的他體能和速度都比如今差了一大截,竟然一轉(zhuǎn)眼便來到了蘭斯眼前,蘭斯不得不匆忙拔槍格擋,軍刺擊中了他的左臂,鮮血飛濺。
怎么回事?他毫無意識地踏進了另一個空間,空間里宿著他的夢魘。蘭斯腦中一片混亂,每個夜晚他都在做同樣的夢,一個燃燒的夢,遍野斷肢殘骸,孩子抱著母親的尸體在火海凄厲地哭喊。一個人手起刀落收割著生命,染血的身影仿佛修羅,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他住手,那個人的回答是塞進喉嚨里的槍管。最后一刻他看見了那個人的臉……那是他自己的臉。
有人具象化了他的噩夢,并把他帶到了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