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克里夫咆哮一聲，再度撲上去，攻勢凜厲，已經(jīng)像面對死敵了。兩人都掛了彩，萊特有些煩躁，自從拉德克里夫發(fā)現(xiàn)硬拼拳腳很難勝過他，就改為纏鬥，攻勢如影隨形，怎么都甩不掉。
就在這時，拉德克里夫腳下一個踉蹌，萊特一腳跺上他的胸口，卻被卷了下去。拉德克里夫緊緊絞住他的肘關(guān)節(jié)，萊特勃然大怒，抬膝踹上他的小腹。兩人滾作一團，努力在對方身上制造更多傷害。
“住手！”西蒙尼見勢頭不對，連忙跑過來勸架。萊特氣急敗壞，一個頭槌撞過去：“你是女人嗎？有本事堂堂正正站起來決鬥！”
“打之前可沒定規(guī)矩，誰趴下算誰輸?！?p> “媽的，老子不打死你——”
“住手?！?p> 霍華德的聲音突然傳來。拉德克里夫一愣，腹部狠狠挨了一記。他痛苦的跪了下去，疼得臉都白了。眾人慌忙把他們架開，霍華德走過來，嚴厲的目光掃過萊特。萊特哼了一聲別過頭，拉德克里夫緊緊咬唇，神色陰郁。
“今天到此為止?！彼届o的說，“你們兩個未來一周都不準來訓(xùn)練場，給我好好回家反省。”
“老師！”萊特委屈的叫道?；羧A德冷冷道：“尤其是你，萊特。再敢打著我的名號到處惹事生非，我就打斷你的腿，聽到了嗎？”
霍華德很少對他疾言厲色，萊特又氣又急，當場拂袖而去。拉德克里夫站起來，垂著頭低聲道：“老師，我錯了?！?p> “你哪里錯了？”
“不該當著您的面鬥毆?！?p> 霍華德的長眉一挑：“回去吧，暫時別來了。”
“是。”
回到辦公室，霍華德的表情才松弛下來。西蒙尼說：“小孩子打架，您何必發(fā)這么大的脾氣?！?p> “以萊特的拳腳，我再不制止他就會打死拉德?！被羧A德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倦，“這兩個孩子，怎么鬧得跟仇人一樣？”
“您不知道嗎？”西蒙尼說，“不少人認為您教導(dǎo)萊特是在給自己培養(yǎng)接班人。拉德克里夫渴望得到您的認可，所以記恨萊特。”
霍華德一愣，隨即放聲大笑：“怎么可能？”
“不是嗎？”
“當然不是。這小子太難管束，塞拉都快急哭了，拜托我一定要管管他，千萬別讓他走上歪路。”霍華德笑道，“把圖蘭之鷹交給萊特？只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干這種自斷后路的蠢事。西蒙尼，你身為指揮官怎么會問這種話？”
西蒙尼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皮?；羧A德走到窗前，望著操場上朝氣蓬勃的少年們。這群孩子是圖蘭新生的一代，他們的父輩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的陣痛和顛沛流離的苦楚后，決心不讓孩子們嘗到相同的痛苦。
“如果非要在兩人中選一個接班人，您會選誰？”西蒙尼問道。
“都不行?！被羧A德斷然道，“萊特沖動自負，知錯不改，犟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如果不好好管束，他早晚會栽在這上面。拉德……”
他沉思半晌，搖了搖頭：“更不行，他沒有容人之量?！?p> “容人之量？”
“拉德的父親是我的部下，臨終前把他托付給我。他勤奮堅韌，但骨子里跟萊特一樣爭強好勝。兩人要是愿意互補，必定能成就大業(yè)，偏偏鬧得跟死對頭一樣，真讓人頭疼。”
“說來說去，您還是更偏心萊特吧?！蔽髅赡岽蛉さ?，“您待他跟待兒子一樣，讓我們這些部下都眼紅?！?p> “我才沒這么能闖禍的兒子?！被羧A德嘆了口氣，“西蒙尼，我打算放一周假。”
“您要出門嗎？”
“是啊?！被羧A德說，“我忽略了對萊特某些方面的教育，該補上了?！?p> 這個夏天，霍華德告了假，帶著萊特出了遠門。兩人只帶了簡單的行李，翻越群山，穿過山腳的村落和層層疊疊的梯田，足跡遍布圖蘭的大小城鎮(zhèn)。
每到一處，霍華德就把這里的故事講給萊特。萊特聚精會神的聆聽，在那段風(fēng)云激蕩的歲月里，有背叛、報復(fù)、權(quán)力的傾軋，更有熾熱的理想和對自由的追求。他們登上了黑石城的絕壁，俯瞰遠方的千溝萬壑，費爾南多曾在這里阻退十倍于己的敵軍，來到已成為廢墟的薩特波卡，塞拉就是在這里炸毀了難民營的高墻。兩人路過霍華德當初被捕的村莊，徜徉在雄偉的塞路尼亞城墻下，聽著遠處起伏的濤聲，眺望白色的胡安監(jiān)獄，在埃因奧爾大屠殺的紀念碑前獻上花環(huán)。
旅途的最后，兩人翻越德拉維加山脈，當年第一批難民就是在漫漫嚴冬中翻越山谷，進入新的家園。高山空氣稀薄，霍華德步伐矯健的走在前面，只在萊特實在走不動時停下，等他自己跟上來。他們登上了終年積雪的卡娜山，盧恩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冰凍四百年的男孩尸體，命運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
霍華德朝萊特伸出手，把他拉上了山頂。萊特大口喘著氣，整個山頂竟然一馬平川，放眼望去，群山匍匐在腳下，周圍的景致盡收眼底。夕陽西下，一輪巨大的落日輝映在海面，大海波光粼粼，如同一盤熔化的鋼水。浪花一層層涌向黑色的絕壁，漁船揚帆歸港，海面上布滿潔白的帆影。再往遠處，蒼翠的橄欖樹林蔭郁郁，漫山遍野的梯田點綴著一簇簇白色的房屋、鋪滿柔軟綠茵的小山包和蔚藍的海港，構(gòu)成令人瞠目的畫面。
四周一片寂靜，靜的仿佛可以聽到世代鬼魂對愛與恨，陰謀與戰(zhàn)爭的竊竊私語。微風(fēng)拂面，山腰上的柑橘園閃爍著銀光。萊特屏息凝神，盡情飽覽山下的美景。
“太美了。”他喃喃道，“簡直難以置信。”
“東至布夏爾，西至死亡海岸，南至克里斯圖尼亞海峽，北鄰艾達海。記住了，這是你的國家。”
“不是您的祖國嗎？”
“我和你不同。”霍華德?lián)u了搖頭，“盡管在圖蘭生活了二十年，我依然覺得自己并不屬于這里?！?p> 他蹲下來，拾起一把紅色的泥土交到萊特手中，萊特不解的望著他。
“在因蒂人的傳說中，這個國家的泥土被流淌的鮮血染紅了。”他凝視著萊特的眼睛，沉聲道，“你的根在圖蘭，無論將來走到哪里，你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