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吉爾!”
視野中一片鮮紅,吉爾伯特慢慢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是妮娜的紅頭發(fā)。妮娜面露驚喜:“你還好吧?”
吉爾伯特剛想回答,立刻打了個寒顫。地上積著一尺厚的雪,河流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冰花。妮娜朝掌心呵著氣,凍得直哆嗦:“明明是夏天,怎么會下這么大的雪?”
“你怎么在這里?”
“我開始和大家一起逃命,到了港口沒見到你們,就又回來了?!蹦菽鹊椭^,“反正我家里人都死了,一個人活著沒什么意思。對了,萊特呢?他沒跟你一起嗎?”
吉爾伯特突然像被電打了一下,渾身簌簌發(fā)抖,臉色灰白。他緊緊抱住肩膀,不敢直視她的目光:“他……他死了?!?p> “死了?”妮娜瞪大了眼睛。吉爾伯特滿臉絕望的驚恐,她的臉色變了,撲上去搖晃著他的肩膀,聲音尖銳得幾近凄厲:“你在胡說什么?誰殺了他?”
吉爾伯特一下子哭了出來。他把臉埋在雙手間,哭得渾身顫抖。“我竟然又逃走了!”他哽咽道,“是我害死了他!”
妮娜呆住了。她木然站起來,拽起吉爾伯特的胳膊:“站起來,我們回去找他?!?p> “他已經(jīng)死了!”吉爾伯特拼命搖頭,蜷縮成一團。妮娜又氣又急,狠狠摑了他一記耳光:“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你就繼續(xù)當縮頭烏龜,一輩子活在悔恨中吧?!?p> 她拿走了槍,毫不猶豫的扔下吉爾伯特。吉爾伯特呆呆的跪著,突然渾身一震,眼中浮現(xiàn)出希冀。
“觀星山!如果萊特還活著,一定會去觀星山!”
“觀星山?”
“是的?!?p> 他擦干眼淚,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隨著埃文斯的離開,他的影響正在消失。自從圖蘭政府收服圣山,恢復了因蒂人的自治權(quán),因蒂人就把觀星山劃為禁區(qū),以祭奠死難的同胞。今天的圣湖卻不同尋常,晴空朗日,湖心上空被一團不斷升騰的黑云籠罩。湖面高卷起猙獰的白浪,形成了無數(shù)巨大的漩渦。
“這是怎么回事?”妮娜被駭住了。岸上栓了一只小船,船上扔著萊特的外套。兩人劃著船,盡力靠近湖心。湖面騰起山一樣高的巨浪,浪頭把小船拋到空中,瞬間墜落下來,圣城的廢墟仿佛一只破敗的駁船,在驚濤駭浪中顛簸。吉爾伯特往漩渦深處望去,立刻感到強烈的惡心。
頭頂?shù)臑踉仆蝗涣验_一道孔隙,一注陽光照進了漩渦深處,在車輪一樣飛速旋轉(zhuǎn)的水墻下方,竟然是一座倒立的城市!陽光清楚的照亮了城市的輪廓,金字塔和尖尖的廟宇一閃而過。
“天啊,湖里有一座城市!”妮娜驚叫道,吉爾伯特把繩子一圈一圈拴在腰上,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長度。“我先下去,要是一個小時還沒回來,你就直接去港口?!?p> “不,我要跟你一起!”
“聽話,岸上得有人接應(yīng)?!?p> 妮娜權(quán)衡了一下,只得點了點頭。他咬了咬牙,用力一閉眼,縱身跳入漩渦深處。
萊特在墓道中奔跑,周圍濃霧彌漫。墓道深處閃爍著亮光,仿佛海中的燈塔時隱時現(xiàn)。他追逐著這道光,直到霧氣慢慢散去,一座高塔闖入了他的眼簾。
萊特停下了腳步,墓道不見了,他身處一座塔中,一根又一根朱紅的廊柱矗立在黑暗深處,千萬根紅燭照亮了幽暗的高塔。萊特抬頭望去,只見無窮無盡的門和樓層往高處延伸,他一陣眩暈,驚疑不定的環(huán)顧四周。
“爸爸?菲爾德?”他高聲叫道,四面立刻傳來悠長的回音。他登上樓梯,有些房間的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但所有窗口都朝著別的房間,他只好打開百葉簾向外張望。第一扇百葉簾外面是浩瀚的大海,海面上下顛倒,第二扇百葉簾外是一座金字塔,第三扇外面什么都沒有。
萊特路過其中一間時,里面?zhèn)鱽韹雰喊愕目蘼?。門敞開著,周圍是一片虛空的黑暗,只有河水從腳下流過。萊特遲疑著踏出腳步,隨后跑了起來。不管他跑了多久,腳下的路依然沒有盡頭,仿佛在這個空間里,連時間都死亡了一樣。
就在萊特精疲力竭的時候,遠方終于浮現(xiàn)了亮光。一人來長的繭懸在半空中,散發(fā)著微弱的白光,里面有一團模糊的輪廓,一個孩子蜷縮在繭中,就像嬰兒蜷在母親的子宮中。繭的下端布滿裂紋,粘稠的黑色液體不斷從裂縫中流出,匯成一條小河。萊特拼命敲打著繭的外殼,外殼硬得像是金屬,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菲爾德!”他大聲叫道,“你在里面嗎?”
沒有人回答。萊特害怕傷到里面的人,不敢開槍,只好拔出匕首插進裂縫里,用槍托敲打著刀柄。他忙得滿頭大汗,殼上的裂紋漸漸擴散,蜷縮在繭中的孩子終于睜開了眼睛。
“哥哥?”他輕聲喚道。
繭中迸射出耀眼的白光,蛛網(wǎng)般的裂紋遍布繭身。一股黑色的激流奔涌而出,瞬間把萊特拋到了門外。
一股強烈的失重感朝他涌來,他感到一陣惡心,掙扎著爬起來。高塔消失了,他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青銅門,門扉大開,里面一片黑暗。
“萊特!你怎么在這里?”
身后傳來盧恩驚恐的聲音,萊特霍然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他腳下的菲爾德。盧恩下意識的去拉他,萊特卻直接越過父親,走到了菲爾德旁邊。他跪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抱起弟弟,菲爾德安靜的閉著眼睛,已經(jīng)斷了氣。
“萊特,”盧恩定了定神,艱難的解釋道,“你可能難以置信,但菲爾德根本不是你的弟弟,他——”
“是你干的嗎?”
萊特的聲音毫無起伏。他托著菲爾德的頭,輕輕放下弟弟的遺體,站了起來。
“是你殺了他嗎?”萊特重復了一遍,“是你殺了我的弟弟嗎?”
“他不是——”
“是不是你殺了他?!”
盧恩駭?shù)煤笸肆撕脦撞?,不小心碰倒了墻角的燭臺,寂靜的墓道里傳來一聲脆響。萊特朝前走了一步,細小的血管毒蛇般在眼角跳動:“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p> “……你說?!?p> “這場傳染病是不是你制造的?”
“不是!”盧恩立刻回答。萊特又往前走了一步,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是不是認識制造這場病的人,并當了他的幫兇?”
“……”
“明明手里有藥,卻對病人見死不救的,是不是你?”
“……”
“明明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古道,卻誘使我們出去送死的,是不是你?”
“我……我不知道你在隊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