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蘭斯問道。凱文說:“沒什么,這種事你將來還會遇到,習慣了就好了?!?p> “我不想習慣?!?p> “你會習慣的?!眲P文關(guān)掉電吹風,“除非放棄警察這條路?!?p> 蘭斯緊緊咬唇,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凱文說:“特警部隊只是聯(lián)盟下屬的機構(gòu),必須服從聯(lián)盟的命令,聯(lián)盟不敢得罪強大的坎特伯雷王國,這就是政治?!?p> “我不關(guān)心政治。我只是在想,這些人的良心何在?”
“跟里昂一樣,早就把良心喂了狗了?!眲P文用手指輕柔的梳理著他的頭發(fā),“你爬得越高,就會發(fā)現(xiàn)做一個善良的人越難。你想不違背本心,只有做回普通人……當然,在慘劇發(fā)生時,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無力?!?p> 蘭斯垂著頭,沉默了很久:“你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時候?你不怕嗎?”
“八歲?!?p> 蘭斯全身一震,凱文平靜的回答:“沒什么好怕的,就是覺得惡心。好了,快去換衣服吧?!?p> 床上放著一套洗得干干凈凈的睡衣,蘭斯沒多想就套上了,凱文拉上燈,卻沒有回到上鋪。他往里靠了靠,伸手摟住蘭斯。
“睡吧?!彼崧曊f,“這樣就不會做噩夢了?!?p> 蘭斯的頭靠著他的胸膛,清楚感受到他的心跳?!皠P文,”他輕聲問道,“如果我放棄當警察,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會?!眲P文說,“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別胡思亂想了,快睡吧。”
凱文的皮膚微涼,呼吸間充斥著清涼的煙草氣息,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肩膀。蘭斯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兩人的呼吸慢慢同步,他閉上眼睛,睡著了。
“……四年后的今天,你們將以一位警察的身份光榮畢業(yè),衷心祝賀各位學員,同時希望你們不忘初心,堅守良知,實現(xiàn)今日的諾言?!?p> 本屆所有學員和教官都正裝出席,禮堂里靜得落針可聞。校長清了清嗓子:“肖恩?格拉德維爾!”
“到!”肖恩從隊列中站出來,合攏腳跟敬禮,走上臺去,校長把畢業(yè)證書和警官證一同交到肖恩手中。學員們陸續(xù)被叫到名字,杜夫悄悄挪到凱文身旁,用口型問道:“蘭斯該不會不來了吧?”
“不可能?!眲P文輕聲說,“蘭斯一定會來?!?p> 杜夫挑了挑眉,凱文又開始走神。從圖蘭回來后,凱文去了一趟警局,把傳染病的黑幕告訴了安德莉亞。安德莉亞卻并不驚訝,只叮囑凱文不許將此事外泄。
“你必須嚴守這個秘密,尤其不能告訴蘭斯。”她平靜的說,“以蘭斯的脾氣,如果知道了真相,不知會作出什么傻事?!?p> “您知道傳染病是人為的?”
“這個陰謀并不嚴密,只要有心去查,遲早會查出真相?!?p> “您為什么一直視而不見?”凱文雙手撐在桌上,激憤的問道,“撤走駐守部隊,把手無寸鐵的平民留給軍部屠殺,這就是您讓我從警的理由嗎?”
“因為還沒到出手的時候。”安德莉亞交叉十指,冷靜的注視著凱文,眼里沒有一絲慌亂和動搖?!澳惚惶m斯傳染了,以前你絕不會說出這種話?!?p> 凱文一時語塞。安德莉亞冷冷道:“策劃這起陰謀的是一個組織,為了斬草除根,現(xiàn)在還不能輕舉妄動,但我一定會讓這群人付出代價?!?p> “凱文?赫德!”
凱文起身跨步行禮,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他接過證書,心不在焉的回到隊列中,不時望著門口。
“蘭斯?杜貝爾弗!”校長念道,沒有人回答。他推了推眼鏡,又念了一遍,“蘭斯?杜貝爾弗?”
禮堂里傳來小小的騷動,特警部隊的規(guī)定十分嚴格,從沒人敢在畢業(yè)典禮上缺席。校長沉下了臉:“這不是今年的第一名嗎?連畢業(yè)典禮都不出席,未免太——”
就在這時,厚重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橙紅的夕暉照亮了禮堂。門口站著一個逆光的人影,凱文的瞳孔驟然緊縮。
“蘭斯?杜貝爾弗?”校長推了推眼鏡,“杵在門口做什么?趕快進來?!?p> 一百多雙目光同時扎在他身上,蘭斯置若罔聞。他大步走上講臺,直接從校長手中奪走證書夾在腋下,啪的一聲合攏腳跟,緩慢而有力的抬手,朝正義女神敬禮。這個雕像從特警部隊成立起就一直陳列在禮堂里,經(jīng)歷了風風雨雨。正義女神一手持劍,一手端著天平,劍尖低垂,威嚴肅穆。
三十年來,她見證著一屆又一屆學員在這里許下了誓言,然后離開。有人把名字刻在了正義之路上,有人還在繼續(xù)戰(zhàn)鬥。即使?jié)M身鮮血,傷痕累累,即使無法擁抱家人,即使死后連名字都不敢刻在墓碑上。
“你愿意承諾,永不對暴力和犯罪妥協(xié),懲惡揚善,把生命和鮮血奉獻給警察的事業(yè),直到最后一刻嗎?”
“是的?!碧m斯回答,“我起誓。”
禮堂里一片寂靜,學員一個接一個抬手行禮。凱文深深的凝視著蘭斯,眼神晦暗,但蘭斯沒有察覺,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雕像,烈火灼焼著胸膛,身形仿佛一柄標槍。夕陽照亮了每一張年輕的臉,正義女神的面容在霞光中莊嚴溫柔。
就在這年秋天,安德莉亞親自指揮了一次跨國反恐行動。這是特警部隊成立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行動,涉及六個國家,盡管此役令精銳特警折損過半,但大批重犯因此落網(wǎng),其中就有圖蘭戰(zhàn)爭的頭號戰(zhàn)犯克洛伊。由于克洛伊矢口否認有人指使,特警部隊拒絕了圖蘭政府的引渡請求,對其判處無期徒刑,關(guān)押在重獄。
兩年后,格爾達王國。
門開了,夾雜著冰雪的風瞬間卷了進來。屋里點著爐子,明亮的火光暖意融融??簧戏胖铝艘话氲南笃?,伊萬?格林斯基帶上門:“請坐?!?p> 青年解下外套搭在手臂上,頭發(fā)凌亂的扎在腦后,五官深邃,雙目猶如幽暗的大海。外面風雪交加,他卻只穿了件薄外套,里面是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
“羅斯先生——”
“叫我萊特就好?!?p> 伊萬把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摞到一起:“你會下象棋嗎?”
“會一點?!比R特答道,“很多年沒下了。”
“放松點,一邊下棋一邊聊吧?!币寥f比了個請的手勢,萊特在對面落座。伊萬拈起一枚棋子:“圖蘭之鷹的領(lǐng)袖蒞臨寒舍,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