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朽夢（下）結(jié)局
祭舞仍在繼續(xù)。
梓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改舞姿，宛若游龍一般穿梭在云霧間，舉手投足若春雷般有力。
這是生命的勃發(fā)——
突然，梓夢腳腕一軟，噗的一聲栽倒在地，發(fā)簪也磕落在一邊，散下一頭黑發(fā)。
祭舞停了。
整個天空的云霧都停滯了下來，光墻也發(fā)出陣陣光暈，似在低聲詢問。
“小夢！你沒事吧？”
“小夢?。俊?p> 祭舞臺下，耳力驚人的幾位部長頓時發(fā)現(xiàn)不妙，高聲問道。
梓夢艱難地?fù)纹鹕韥?，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
“沒……沒事，就是滑了一下?！辫鲏羯钗跉?，讓叔伯們不要擔(dān)心，隨后撐著膝蓋想要站起來，可力不從心，腿一軟，猛然向一邊倒去。
好在攀住了祭舞臺的扶手。
“嗬……嗬……”梓夢喘著氣，目光穿過垂落在臉前的發(fā)絲，恍然望見天海線。
天海線邊有三個人。
……
祭舞停了！
云霧停止變幻，光墻發(fā)出陣陣低鳴，更有光暈閃爍。
侑青心中一驚，連忙仰頭看向祭舞臺的方向，但那兒太遠(yuǎn)了。
“讓我過去！”侑青心里恐懼不已，他以為祭舞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與是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擋在面前的是馳馬，徑直沖向玉橋。
馳馬眉頭一皺，刀柄如龍般游弋而出，瞬間挑起侑青的雙腳，讓他翻身砸在地，緊接著一刀柄抵住侑青心口。
“你為什么要過去？我問的理由不是那些?！瘪Y馬沉聲道。
“我必須過去！沒有為什么！否則你即便殺了我，你也會后悔的??！”侑青如野獸般怒吼道。
馳馬眉頭壓緊。
牛頭汗都嚇出來了，他是萬萬沒想到侑青居然敢這樣恐嚇將軍！
“等一下將軍，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閉嘴。”馳馬冷聲輕喝，牛頭頓時僵住。
馳馬低頭看著而侑青的眼睛，發(fā)現(xiàn)這雙眼睛已經(jīng)紅了起來。
“讓我過去！來不及了！”侑青在刀柄下掙扎著，可馳馬的力氣，他怎么可能起得來。
“十息?！?p> “什么？”侑青動作頓住，看著馳馬。
“給你十息時間，沒過去，我來殺你?！瘪Y馬面無表情的說完，便松開了壓制。
侑青愣了半秒，連忙手腳并用爬向玉橋的同時起身，甩開大步?jīng)_向那道縫隙。
那道縫隙并不遠(yuǎn)，十息給侑青足足有余了。
狂奔！
第八息！
侑青看著面前如白熾燈般的縫隙，面露喜色，正要一手碰向它時——
轟！
光墻猛然爆發(fā)出陣陣光暈，那些光暈如有實體一般，一波波的將即將接觸到裂縫的侑青一步步推遠(yuǎn)！
云霧也同時有了反應(yīng)，所有從光墻中飛出的靈魂云煙也有所感應(yīng)，一個個現(xiàn)出原先的模樣，面容上滿是憤恨的猙獰，似乎找到了血海深仇一般。
呼呼呼呼呼呼——
好似風(fēng)被利刃撕開一般的尖嘯，這些云煙全部涌向了天海線，殺向了被光幕震倒在地不得起身的侑青。
此時侑青只感覺腹腔內(nèi)翻涌一片幾欲嘔出，暈乎乎的看到天空無數(shù)可怖的獸型面孔沖向自己，恨不得將自己碎尸萬段一般。
“啊……”侑青驚呼一聲，隨后又咬牙翻過身，想要爬向縫隙。
但壁障怎會如他愿，光幕也隨之加大力道，恨不得將他按進(jìn)玉磚里！
“吼吼吼吼——”
“颯颯颯颯——”
無數(shù)包含怨恨的嘶吼越來越近，動彈不得的侑青瞥過頭，看見無數(shù)鬼魂已經(jīng)沖到了身邊！
‘看來是失敗了?！嘈南搿?p> 失敗就失敗吧……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忽然間，馬蹄聲起，一道勁風(fēng)從身后呼嘯而來，竟是猛然吹散一切即將接近侑青的云煙！
一只巨手頂著光幕，猛然將侑青提了起來！
“口口聲聲說一定要過去，怎么就被按在地上起不來了？”馳馬嘲諷道。
侑青看著他，看到那些光幕也毫不留情的轟擊在他身上，卻不能將他逼退半步。
是啊，十息已經(jīng)過了。
被吹散的云煙并沒有消失，而是重新后退了一段距離，再次凝聚成了原本的模樣沖向了侑青。
侑青已經(jīng)心如死灰，像個尸體一般毫無力氣。
馳馬微微皺眉，開口罵道：“真就鐵了心嗎？這里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你留下嗎？”
云霧咆哮！
“閉嘴！”長刀猛然揮起，寬大的刀身如鐵扇般吹起巨大氣浪，將所有云煙隔斷出去！
“值得啊……”聽到馳馬的質(zhì)問，侑青喃喃道。
馳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準(zhǔn)備反身回去：“那你為什么……”
“但我不能留下啊……那樣太自私了，我留下了，有人就留不下……”侑青打斷了馳馬，咬牙切齒的說道。
馳馬站住了。
云霧又一次襲來，馳馬心里有些安耐不住的情緒。
“就不能等等嗎？！”
長刀再舞，氣浪翻卷，云霧不得寸進(jìn)！
但馳馬忘記了，這只是一把木柄刀，經(jīng)受不住他這般力氣的。
于是木柄咔吧一聲，斷了。
看著另一般斷刀落入灰海，馳馬頓時甩掉手里的斷棍，反頭帶著侑青沖向那道縫隙！
光墻感受到接近的氣息，推卻的光幕也更加的頻繁有力，直到就連馳馬都不得寸進(jìn)，蹄鐵甚至在玉橋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向后退去。
侑青更不必說，這般光幕已經(jīng)將他震得耳鼻冒血。
“嘁嘁嘁嘁嘁嘁——”
云霧已然涌來，嘶嘯間撞在馳馬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道連同光幕一起，震送開抓侑青的手的同時也將馳馬撞飛出天海線，被牛頭勉強以肉身抗下！
侑青則撲騰一聲砸在地上，不斷被漸漸減弱力道的光幕推滾出去。
云霧也不甘落后，紛紛撲向侑青。
……
梓夢伏在圍欄邊，看著玉橋上的一切。
她看得很清楚，看見了侑青被馳馬按在地上，看見他憋紅的臉，看見他不顧一切的沖向屏障。
她在想一個問題。
侑青是在騙她嗎？
當(dāng)初說一切安危交給自己，他則會一直給自己寫故事。
說要幾十年后帶自己去南部群山。
甚至明明也認(rèn)同了成為自己家人這句話……
怎么現(xiàn)在侑青在那里？
怎么現(xiàn)在一心要離開這里了？
這里不已經(jīng)是他的家了嗎？侑青你不是也承認(rèn)了？
怎么要走了？
祭舞都沒跳完呢，跳得不好的話，不看也行啊，有什么意見不能跟我說嗎？
明明都幫我那么多次了……
梓夢心里滿是委屈，看著被壓在地上的侑青，還有帶著殺意沖去的靈魂們，幾乎要叫出聲來。
馳馬過去了！梓夢稍稍放松。
馳馬準(zhǔn)備帶侑青回來！梓夢涌起一絲喜悅。
馳馬又回頭了！梓夢臉色一白。
最后，馳馬也不在橋上了，玉橋上只有侑青一人趴著。
可他仍然沒有半點回來的意思。
這難道就是你說的不留退路嗎？
“他真的一直在騙我嗎？”梓夢開口問道。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的靈主，面無表情的看著玉橋上的侑青。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謊誠可言?！膘`主說。
“什么選擇？離開這里，拋棄我，拋棄鹿橙、叔叔伯伯們的舉動嗎？”梓夢回頭看向如兄如父的靈主，眼里滿是困惑。
靈主閉目嘆息一聲，他的確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因為三千年來只有侑青這個個例，沒有被驅(qū)逐者試探過屏障。
想了一會兒，靈主還是開口回答了梓夢的問題。
“他沒有拋棄你們，只不過這是為了他自己，梓夢，這是他必須要面對的?！?p> “沒有拋棄我，只是為了他自己嗎？”梓夢聽到這個答案，有些開心。
“如果是為了他的話……”
梓夢抱著圍欄，緩緩翻身過去，后腳跟站在邊緣上，手肘則勾著圍欄。
一如當(dāng)初的侑青一樣。
靈主看出了她的想法，連忙開口喚住，
“梓夢！梓夢……你不必如此，你還有很久很久的時光，你還有很多沒見過的事情，他那是沒有選擇的選擇，你還有?！膘`主緩言說道。
“我清楚，如果你說他沒有拋棄我的話……我就清楚他為什么這么做了，你說我還有很久很久的時光，我便知道了?！辫鲏袈曇艉芷届o，她的發(fā)絲隨風(fēng)舞動，遮住了大半面容。
靈主開不了口了。
是的，身為堪比靈主的存在，梓夢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呢？
她自然知道，她當(dāng)然知道。
所以她發(fā)現(xiàn)自己預(yù)知不了天氣時會害怕，說道許久許久以后的露營時會憧憬，對于鹿橙關(guān)于感知侑青的問題會閃躲。
但她始終沒有向任何人說這件事，也許就像瞞著父母的孩子。
因為她希望侑青能留在這里，改變這個一成不變的世界，即便是沒有自己的世界，侑青可以帶其他人去群山，比如鹿橙，比如小箐，或者其他人。
“但是……梓夢，你知道母親的事?！?p> “母親恨他，我知道。”梓夢說。
她的頭發(fā)似乎更長了。
“但你也幫過他，幫他改變過?！?p> 她的身形越來越高。
“為什么不試試呢？他也許可以改變母親，就像改變我們一樣?！?p> 靈主聽完梓夢的話，知道無力挽回，只能閉上眼深吸口氣，回過身去。
“我不為改變而生，梓夢，我做不到?！?p> “那我來?！?p> 梓夢縱身躍下了祭舞臺，在彩雀、宴蛙、筑龜、符猴、招財，甚至所有人驚恐的眼中，她的獨角刺破空氣，整個人迎風(fēng)化作一條十多米長的殷紅長龍，直直沖向了侑青！
“昂?。。。 ?p> 龍吟悠揚有力，吹散了所有圍繞侑青的云霧，將它們盡數(shù)推回光墻之中！
意識迷茫的侑青被這一聲龍吟喚醒，猛然翻身爬了起來，仰頭看向天空。
一條紅龍正筆直沖來，有著紅色獨角。
侑青認(rèn)出了她。
“不是這樣，梓夢你不要過來！”侑青慌了，他一時間不知往哪走。
如果梓夢是因為他上橋而生氣，那他想下橋去，但下橋的話，唯一救梓夢的機會便沒了，梓夢會在睡夢里不知覺的離去，所以他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去往縫隙。
可是光幕依舊在抵擋他前進(jìn)！
然而，梓夢給他作出了選擇。
只見紅龍一頭撞向的裂縫，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尖角刺破了重重光幕，撞在裂縫上！
一時間紅光閃耀而起，侑青驚恐的看著她扎在屏障上，隨后耳邊隱約聽見——
啪卡！
什么東西碎了。
梓夢的身影也消失在紅光之中！
轟?。。?！
隨后頓時刮起一陣狂嘯的漩渦颶風(fēng)，竟是直接將侑青都吹了起來，吸向颶風(fēng)的中心！
而颶風(fēng)的中心，正是梓夢撞碎了壁障的地方，那兒的裂口里閃爍著琉璃般的光彩，侑青瞬間便被吞沒在裂口的光彩之中。
“不對！不是這樣！你為什么？！”侑青沒入裂口的瞬間，依稀看見一道玲瓏身影，她漂浮在自己面前，說了一句什么，隨后便猛然推了自己一把！
“梓夢——我不是騙子！我沒有騙你啊梓夢！”侑青揮舞著雙手，拼命想要夠到那個身影。
但下一刻，那個身影……
嘭的一聲——
碎了。
如玻璃，也似琉璃。
可能，更像夢。
侑青呆呆的看著那些碎片如煙花般散開，顫抖著雙手接下一片來。
當(dāng)他看清碎片時，他終于崩潰了。
那是播放著與他有關(guān)、與故事有關(guān)、一切他參與過的時光的……一塊小小的手機屏幕。
……
……
嘩~~~~~
嘩~~~~~~~~~
突然咸腥的海水撲在來臉上，瞬間順著呼吸涌進(jìn)了侑青的鼻腔氣管，把他嗆得掙扎起來。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侑青在沙灘上掙扎到海水夠不到的高度，幾乎要把肺咳出來，再緩解了一會兒鼻腔里的酸澀后，艱難地睜開眼睛。
“這里……咳……”
侑青迷茫的環(huán)視四周，看到了高樓，看到了電線桿，看到了……和他一樣的人。
人。
侑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攥著什么東西，手都抽筋僵硬了。
艱難的掰開手指，只見里面是一塊碎布。
紅色的，繡著金色花紋的……碎布。
“這……這是……不……她真的？真的……唔”侑青表情劇烈變化，語氣越發(fā)的癲狂。
就在侑青幾近崩潰時，他突然反常的平靜了。
侑青疑惑的撓撓頭，看向四周和身上被浸濕的衣服，疑惑道：“我……我怎么在這？我落水了？”
“這是什么？”他看著手里碎布，疑惑間卻感覺這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算了，留著吧，得趕緊回去換衣服，不然要感冒了……還好，手機防水還能用?！?p> 這名年輕人將碎布放進(jìn)單肩包，跌跌撞撞爬起來掏出手機，想看看時間。
只見屏幕上亮起一道紅艷的身影，美麗的不可方物——但這壁紙并不是他曾使用的壁紙。
“這壁紙怎么回事？一個女孩……還是古裝么？”年輕人愣住了，可下一刻，熒屏中的女孩緩緩消失了，一點點如煙塵一般。
年輕人看著她消失，不知為何，心也猛然抽搐起來，知道鎖屏完全變成空蕩蕩的白洞時，年輕人失聲痛哭起來。
他不知道女孩是誰，但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永遠(yuǎn)不會再擁有。
……
?。ㄍ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