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故意嘆了口氣,“本以為這寺中總算有個痛快人,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罷了,喝這等沒品的酒,又怎能與別人不同?”
醉翁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說什么?!”
“就算西南之地沒有烈性十足的風(fēng)刀子,沒有韻味悠長的香滿堂,至少也該飲綿柔回甘的小芝娘才是,用如此寡淡鄙俗的東西,怎能解得了癮,消得了愁?”我回憶著陸休和樂王的對話,侃侃而談。
醉翁走過來,接過我手中的酒壇,重重放在桌上:“廢話連篇,我若能出得去,還用得著喝這等爛酒?都不如軍中的燒三口。”
“閣下是軍旅之人?”
“早就知道的事,何必裝傻?!弊砦虙吡宋乙谎?。
“我確實(shí)不知閣下身份?!?p> 醉翁面帶慍色:“天命寺先前就住了一個你們欽臬司的特使,還試探過我?guī)状危静痪褪菫榱硕⒅??你又豈能不知我是何人?”
這話也算說中了我一半心思,我貿(mào)然來敲這醉翁的門,確實(shí)有我的算盤。
臨行前,陸休本是去北境助張牧嶼將軍一臂之力,隨后卻突然來到蘭南,應(yīng)該是在軍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而放著好好的客棧驛館不住,偏偏住在一個僻靜的寺廟里,說明這里有線索。那醉翁一看就出身行伍,陸休八成是沖著他來的,既然如此,我何不先來探探。
可是,這醉翁為何對欽臬司敵意如此之大?
“我昨夜剛到此地,未及與同僚商談,怎知閣下身份?不過是見閣下脾氣相投,故而特來結(jié)交,不想?yún)s被閣下如此羞辱,是我唐突,看走了眼,告辭!”我說著,假裝向門外走去。
“慢著——”身后果然說話了。
我冷笑道:“閣下還有何指教?”
“你果真不知我身份?”
“閣下既然不信,又何必三番五次問我?!?p> 醉翁瞇起眼睛:“我乃定遠(yuǎn)將軍李河晏麾下蘇斷山?!?p> “蘇斷山?右將軍蘇斷山?”我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吃了一驚,“蘇將軍怎會在此?”
“看來你確實(shí)不知?!碧K斷山坐了下來,捧起酒壇喝了一大口。
我著實(shí)意外,世人皆知,大興能風(fēng)平浪靜這么多年,全靠外軍大將軍杭泰興領(lǐng)兵有方,即使販童案幕后黑手是他的管家趙良,也未曾動搖半分大將軍的聲譽(yù)。
杭泰興的厲害,離不開他的左膀右臂——駐守北境的平疆將軍張牧嶼,和駐守西南的定遠(yuǎn)將軍李河晏,而蘇斷山,正是李河晏手下最出名的猛將。
“我已被削官去爵,不必再以將軍相稱?!?p> 聽到這句話,我更是驚訝,蘇斷山是西南外軍的右將軍,官職僅在李河晏之下,他自束發(fā)便投身行伍,幾十年來從一個小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戰(zhàn)功赫赫,如今正值西南有異動,他怎會被免去軍職?
我猶豫了一下,道:“若蘇將軍不嫌棄,我這便去尋些好酒回來,陪將軍暢談一番?!?p> 蘇斷山搖了搖頭:“這附近哪有什么好酒,就算有,恐怕也在百里之外?!?p> 我微微一笑:“這便不勞蘇將軍費(fèi)心思量了,我去去就回?!?p> 百里之遙,于南豆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本來有心同陸休說一聲,卻見他房門緊閉,又不知去了何處,于是我直接出了天命寺。
蘭南頗小,但風(fēng)景極佳,一座座吊腳樓之間,繁花似錦令人目不暇接,稍幽深一點(diǎn)的地方居然還能看到我只在書上見過的孔鳥,這種五顏六色的美麗鳥兒,也確實(shí)只有同樣美麗的蘭南才配得上。
街上的男男女女都帶著繁多的銀飾,很是漂亮,但他們的天賦可能都用在了打造銀飾上,做酒便遜色了許多,饒是我都能聞出當(dāng)?shù)氐木撇粔蚝茫韵虻昙掖蚵犌宄睦镉行≈ツ锖?,我任由南豆全力飛奔,約莫一個時辰,便抱著兩壇小芝娘回到了天命寺。
蘇斷山房門大開,正在屋中來回踱步,時不時看向外面,我心中暗自發(fā)笑,這位右將軍好生嗜酒。
見我回來,蘇斷山眉開眼笑:“陳特使果然厲害,這么快便回來了?!?p> “久等了。”我將酒壇遞給他。
他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打開蓋子一聞,又驚又喜道:“果真是小芝娘?想不到我在此地也能喝到!”說罷,便舉起酒壇痛飲起來。
我悠然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壺放在風(fēng)爐上燒水。
蘇斷山停住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另一壇酒推給我:“我這人不拘小節(jié)慣了,陳特使勿怪,這一壇是你的!”
“我不喝酒?!蔽覍⒕茐七€給他。
“不喝酒?”蘇斷山瞪大眼睛,“你對酒道如此精通,怎會不喝酒?”
我赧然道:“我雖能分辨酒之好壞,卻沾杯即倒,所以還是以茶相陪吧?!?p> 蘇斷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又看看手里的酒,嘀咕道:“真是稀奇,可惜啊,你無福享用嘍!”
我笑笑,將風(fēng)爐的火捅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