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個人

　　杰奎斯和簡一起走在格林伍德大街上，手中的記事本和照相機承載著能夠改變無數(shù)人的真相。

　　簡系上自己的綠色圍巾，開始復(fù)盤剛剛的行動：“杰奎斯，你是怎么知道范爾德先生才是真經(jīng)理的？”

　　“雖然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不過那是在和經(jīng)理室中的那個冒牌經(jīng)理接觸之后才確定的?！?p>　　杰奎斯已經(jīng)換回了之前的黑色西裝，聳了聳肩，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

　　“我一開始也不確定，之前我在工作車間同那些夜鶯工廠的人對峙的時候，他們只是提到了范爾德，卻沒有提到那經(jīng)理一言一句?！?p>　　“不過，真正讓我確定這一點的，還是在當(dāng)時你對經(jīng)理的暗示?！苯芸古ゎ^看向簡，右手虛做了一個端起水杯喝水的動作。

　　“不愧是干過警察的人……”簡真心地夸獎一句，然后輕輕笑了起來，“不過，你又是怎么做到讓那些人乖乖和你上樓，進行所謂的‘核對’的？”

　　杰奎斯見到簡好看的笑臉，有意無意地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腳下的石磚，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那套虛張聲勢的操作。

　　同莎隆一起構(gòu)造出的假身份，很好地解釋了他今天的表現(xiàn)，不會引起懷疑。

　　簡點了點頭，也沒再對他的上一份工作刨根問底。

　　她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如果他們不多此一舉，將那些禮盒送到環(huán)保協(xié)會登記，今天的事情，肯定不會這么簡單收場?！?p>　　“不，不會發(fā)生那種事的，這種表面上一點問題沒有的環(huán)節(jié)反而才是他們能夠牟利的癥結(jié)所在?！苯芸狗穸ǖ?，在前世見過不知道多少貪污案的他，對這件事的理解要比簡深刻得多。

　　他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道：

　　“他們需要給外界一個交代，讓一切賬單在明面上都合理化，才能騙過不明真相的世人，若是夜鶯工廠沒有經(jīng)過環(huán)保協(xié)會這一步，那些發(fā)現(xiàn)盒子真假的老兵早晚都會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貓膩。”

　　“而若是將一切都冠以環(huán)保的名義，更是走了合法的官方程序，沒有一定影響力的個人根本無法查出真正的真相。

　　如果今天來的是老兵，或者其他普通人，他們就算沒有相信夜鶯工廠的說法，也根本無法去環(huán)保協(xié)會進行大規(guī)模的查證。

　　而且環(huán)保協(xié)會內(nèi)部，也未必沒有他們的幫手。

　　如果我們背后不是一家非常有影響力的報社，如果我們不是剛剛好從菲利普那里發(fā)現(xiàn)了禮盒的貓膩，其實今天也不會這么順利?！?p>　　“原來如此……”簡微微皺眉，稍稍思索之后也明白了前后緣由，“如果我們沒有提前去采訪菲利普先生，而是光看老兵公會給出的賬單的話，也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其中暗藏的秘密。

　　如果不是老兵公會的高層剛好都不在的話，我們想必也查不出什么來?！?p>　　捋清了一切后，簡對杰奎斯更加佩服了，語出驚人道：“這份報道，我會把你的名字寫在首位?！?p>　　這份必定會引起大風(fēng)波的報道，對于任何一個新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只要老兵公會暗地里做的那些非法交易全都被查出來，我對其他的事情其實都無所謂。”杰奎斯笑了笑，委婉地推辭道。

　　記者畢竟只是他的副業(yè)，出名與否，其實根本無所謂。

　　“放心，檢察院會將他們做的所有骯臟的事情全都查出來的，”簡對王都的檢察院信心十足，隨后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就這么定了，相信我，你不會吃虧的?！?p>　　真是位好心又有能力的女士啊……杰奎斯也不再推辭，微微鞠躬道謝一聲。

　　這時，寧靜悠遠的鐘聲響起，那是來自神圣教堂的鐘聲。

　　鐘連連響了五下，象征著現(xiàn)在已是下午五點。

　　簡輕咳一聲，停下了腳步。

　　杰奎斯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今天的收獲已經(jīng)非常豐富了，明天我們先將材料交給檢察院，再采訪幾個老兵，下午回頭將報告寫完整，后天就能見報了，這一切，都多虧了你?！焙喎浅?yán)肅地說道。

　　杰奎斯搖了搖頭，并沒有把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不，簡，是你提出從老兵入手，我們才能在短短半天中就收集到真正的證據(jù)?！?p>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簡笑了起來，湛藍的眼眸在夕陽的余暉下甚是美麗，“我是想說，中午沒來得及，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

　　杰奎斯感受到面龐的火熱，再次低頭逃避了她的目光。

　　簡見到他的反應(yīng)，明白他又誤會了，只好無奈地補了一句：“只是吃個飯而已，不要想那么多?！?p>　　“同事之間？”

　　“同事之間?！?p>　　杰奎斯輕松地呼了一口氣，重新抬頭。

　　“那好……”他剛想同意，卻看見了她脖子上正閃耀著銀色光芒的奇異四面體。

　　那是光明神的信物。

　　杰奎斯只感覺全身一僵，汗水瞬間浸濕了他額頭的棕色碎發(fā)。

　　長時間的忙碌，讓他忘記了之前在老兵公會時，那令他心悸的場面。

　　可現(xiàn)在，當(dāng)他空閑下來的時候，又再次想起了，那受無數(shù)人敬仰的，所謂的神靈。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那副僅存在于想象中的末日景象。

　　神，是敵人。

　　突然間，杰奎斯感覺自己忘記了所有的表情，失去了所有身為人類的本能。

　　他張開嘴，卻忘記了怎么說話。

　　于是，他強行在僵硬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滑稽又丑陋。

　　他失去了微笑的能力，那笑容，如同一個從來不會笑的初學(xué)者一般生疏。

　　現(xiàn)在，他失去了所有其他人都視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募寄?，就好像……一個生澀奇怪的提線木偶。

　　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瑳]有。

　　哪怕是抬手，邁腿這些簡單的動作，都需要他耗費全身的力氣，才能完成。

　　簡注意到他的異常，當(dāng)然啦，無論是誰見到那笑容都會覺得有問題。

　　她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唐突的邀請，就善解人意地說道：“還是算了吧，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過?！?p>　　杰奎斯看清了她的嘴型，僵硬地張開嘴，機械地重復(fù)道：“還是算了吧?！?p>　　簡突然莫名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道別道：“明天見?！?p>　　“明天見?！?p>　　簡隨手招來一輛馬車，只留下杰奎斯一個人。

　　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