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城
陰森黑暗的石室中，亮起了火光。
指尖撫過石壁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音，在這里卻聽得分外清晰。
“……月，你說可笑不可笑？當(dāng)年我用你父親來要挾你，如今又用你來要挾他?！?。黑暗中看不清云震的表情，他語氣中仿佛帶著回憶的溫存，卻又含著無比蒼涼的意味。
“……不要叫我月。你明知道我姓什么?！苯锹淅锟繅ψ粋€披發(fā)的女子。她的聲音十分微弱，眼睛也未曾睜開，語氣反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歲月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臉龐蒼白，卻隱約可以窺得她年輕時的風(fēng)華絕代。
“東方……月，你和你家老頭還真是像啊，一樣的倔。這么多年了，你對我的心意，就絲毫沒有改變么？”緩緩走下石階，云震走到女子不遠(yuǎn)處坐了下來。語氣溫和得仿佛不是那個外人面前雷厲風(fēng)行的城主。
“……”一陣沉默。
“呵……我明白?？晌以谝膺^嗎？家世，武功，樣貌，我哪里不如他？他不過一個文弱書生，怎么能護(hù)得了你？哪怕我明明知道你愛的不是我，哪怕我明明知道你早已有了他的孩子，我還是讓你把他生下來了！我還是……想得到你！”他的語調(diào)里有著對自己的嘲諷，帶著痛苦不住地提高，狠狠錘在壁上的手早已開始滴血。
“……我終究不愿你死。”他深深地呼吸幾次，語氣平復(fù)了一些?！拔覐奈锤嬖V過你那個孩子的情況，你難道不想知道他現(xiàn)在如何嗎？”
女子睜開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墻，她的眼睛在微微燭火下仍能看出是澄澈的藍(lán)色。語氣中沒有剛才的冷漠，卻帶著幾分不甘和憤怒：“你…不會對他好的?！?p> “是啊……我厭惡他。從看見他和你一樣的眼睛開始，我就恨透了他。你天生異瞳，有你父親護(hù)著。他？他現(xiàn)在的母親不待見他，他的父親根本對他不屑一顧，所有人都討厭他！他以為我是他的父親，卻一直不知我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恨我，卻因為這血緣不能如何。你說，當(dāng)他知道這些的時候，該會多痛苦？？”云震走到她身前，捏起她的臉，臉上的狂熱和憤怒早已蓋過了悲傷。
“你……這個瘋子！”她想要掙脫開他的手，卻掙脫不開。
“是啊……不過我還得謝謝他，替我找到了青鸞，這樣我就能用它的血救你了。我會給云淮個痛快的，看著他帶著痛苦地死去，一定很有趣吧?！痹普鹗栈厥郑辉倏此?，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緩緩走到石階旁，他停下了腳步?！啊拢恢惝?dāng)年為了不嫁給我，選擇自絕經(jīng)脈而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呢？”說完他便徑直離開，狠狠地關(guān)上了門。
石室里重歸黑暗。她向前無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心傷交織，已然泣不成聲。
……
出了密道，他回到自己房中。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用盡一切手段，她仍是不肯真心看我哪怕一眼？我一次次不惜一切地救她，把她留在我身邊，她還是愛著那個已死之人？
當(dāng)年……她對他來說，是多么美好的回憶啊。
那是他們還在一同念私塾的時候。雖然她父親可以教她，但她還是執(zhí)意和他們這些同齡人一起讀書。在她被當(dāng)作怪物一般受到嘲笑的時候，他在暗處氣的渾身發(fā)抖，追上那些走遠(yuǎn)了的學(xué)生們發(fā)瘋一般不管不顧地?fù)]拳往他們身上招呼，回來時也是渾身帶傷。
在他滿懷欣喜的想去找她的時候，卻看見另外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以后，由我來保護(hù)你?！毙υ挘〈巳藦奈戳?xí)武，連她的功夫也比他強(qiáng)上許多！他怎么能護(hù)得了她？！種種憤懣的情緒在他胸腔中爆發(fā)開來，緊咬著的下唇已帶了血痕?？傆幸惶?，他會代替那個人的位置！……
弱冠后，他的父親讓他南下經(jīng)商以積攢聲望好傳他城主之位，不足一年他便急急折返，卻還是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她嫁人數(shù)月有余，已有身孕。他悄悄去看過他們，三兩小院，屋前海棠，屋后蔬園。男子作畫，女子撫琴，好一對琴瑟和鳴的璧人！
踉蹌著回到府中，下人們看到他雙眼血紅，目眥盡裂的模樣盡數(shù)又驚又懼，紛紛避開。他躲在自己房中拼命的給自己灌酒，哪怕烈酒滾燙入喉，也暖不了他漸漸冰涼下來的心。由愛生恨，對她的求而不得漸漸轉(zhuǎn)變成了對那個奪走她的人的恨意，心中積攢多年的怒火和憤恨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直到…他想出了那個計策……
當(dāng)年舊事已是過往，不想也罷。隨意在椅子上坐下，他閉上眼睛，緩緩揉著自己的眉心，臉上難掩疲憊。只聽門外小廝來報：
“老爺，夫人邀您去后院，說少爺?shù)膭Ψㄒ讶淮蟪??！?p> “……知道了，你下去吧?！?p> “是?！?p> 冷風(fēng)吹過庭中種植的樹木，許多發(fā)黃的葉子掉落了下來，為這府中，增添了幾分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