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婷在醉酒后的那段時間里,總是沉默寡言,跟著就擠出勉為其難的微笑,仿佛她蒼白的嘴唇,再無法說出任何動人的話。
如果真要說,那么唯一的溫柔,是她輕輕地說了句:“謝謝?!?p> 她用柔順的眼光仔細地看著李淑萍,抿著嘴,什么也不愿意談起。
李淑萍嘆了口氣,“婷兒……那你好好休息?!彼缓糜只厝プ约罕硶?。
兩個人在這段時間里雖然沒有什么約會,可感情十分濃厚、要好。每天都會在極平淡的日子里會心地看著對方,好像在這間寂寞的小屋里,對方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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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我來說,婷兒......不,余舒婷那個女人最大的轉(zhuǎn)變就是在她認識了‘侯吉民’之后,我無法想象為什么他像個陰魂一樣的纏著她,而她竟然也一步步墮入那個男人的陷阱里。
不過我又有什么好說的呢?那樣一個高大強壯但又心細如塵的男人,即便是另外一個女人,也不見得能抵擋罷......?
我不想去可憐別人,這世界上又有誰可憐過我呢?!?p> .
余舒婷是在一場酒局里認識侯吉民的。
那個男人極高大,濃眉大眼,還有著一圈絡腮胡,猛地看起來,他就像是一堵墻,當時他端著酒杯,走近余舒婷,彎下腰,輕輕說了句:“你的眼睛很漂亮?!彼难劬陟谏x。
她鬼使神差地心跳加速了,不過這世界上的情動往往就在一瞬間,本以為自己已閉合的心再無法張開,可她錯了,因為那晚,心跳得讓她汗流浹背。
一個纏綿的夜晚。
次日清晨,多巴胺消失時,她再醒來,撫摸著自己,溫柔而落寞地看著侯吉民,最終起身走了。
也同樣是那天,余舒婷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句話——“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每每想起,總會惴惴不安,但更多的是懷念。
李淑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閨中密友開始心不在焉,開始望眼欲穿,開始形貌銷瘦......等再一次發(fā)現(xiàn)異常時,已晚了。
余舒婷在自己的屋子里,焦躁不安地走動,徘徊,咆哮,她瞪著眼睛,一屁股坐在床上,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野獸一般地審視著四周。
李淑萍在廚房里燉好了雞湯,很濃、很香,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咳呀,我可真厲害!于是盛出一大碗,撒上大顆粒的蔥花,一路走過去,想要和朋友一起分享。
她推開門,但心頭一緊,因為眼前的那個女人披散著頭發(fā),皮膚灰敗,上面生了一圈圈痘,有些已成了瘡,這個女人從深陷的眼窩里射出兩道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瞪著自己。
李淑萍害怕了,但還是走進去,問:“婷兒,你哪里不舒服?我們?nèi)タ纯窗???p> 余舒婷嘶吼:“滾!給我滾!”她拽起外套,趔趄著跑了,走時,撞開了自己曾經(jīng)的閨中密友,也撞翻了雞湯。
潑灑一地的雞湯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惡臭。
往后的時間里,她們幾乎沒見過面。
李淑萍再見到她時,是在一個白天,自家的大門砰的被打開,迎面搖擺進來一對男女。
余舒婷呆滯地看了一眼她,自顧自地走到沙發(fā)上,露出兩排肋巴骨,流著涎水傻傻地等著。
侯吉民的眼里很冷漠,只有在掃向李淑萍時,才有了熱烈,他走近她,笑了笑,輕輕地說:“你的眼睛真漂亮。”他的眼睛熠熠生輝。
李淑萍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于是急忙說:“我還有事,先出去了?!彼幌攵汩_這對男女,之后趕緊搬走。
侯吉民一把拽住她,可什么也沒說,只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小瓶東西沖著余舒婷搖了搖,跟著就站在那里。
李淑萍只看見了一只骷髏架子,張開滿是烏黑而殘破的牙齒的嘴,瘋狂地殺向自己......
余舒婷的大腦已不敏銳,但她還是感到了悲哀,可隨機,便被奔涌的痛苦淹沒,她的身子開始抽搐,心臟被肋巴骨捏得不停地收縮,她渾身都疼,于是癱在地上,淌著哈喇子發(fā)抖。就好像有一群螞蟻,揪下她的體毛,再撕破皮膚,一點點蠶食進肉里,最終肉沒了,只剩下一具骨頭架子,而那些畜生,就在骨縫里鉆進鉆出,用滿是酸臭的牙齒緩緩地磨損著她僅剩的生命。
她開始嘔吐,因此嘴角的哈喇子由透明的顏色,變?yōu)榱索龅陌咨?,最終成了一灘黃水,順著臉頰,淌在耳朵上,最終堆積在地上。她忽地發(fā)冷、又忽地發(fā)熱,在冷熱交替后,陡然間又感到了自己軀體的存在——那種痛苦已從體表浸入肺腑。
她很想自己親手揪出自己的肝、腸、心、肺,用牙齒將它們嚼碎,之后吞進肚里,在幻想中,這個女人的眼神逐漸渙散,瞳孔慢慢放大。
余舒婷早些日子也擁有過同樣的夜晚,那時她只覺春宵苦短,現(xiàn)在卻只恨夜長夢多。
當她從瀕死走向飄飄欲仙時,覺得一切都值了。
“什么?奴隸嗎,”她吃吃地笑了,“我可不在乎?!?p> 侯吉民在起勁兒時,看見了腳旁的這個女人,想到自己的任務,只好不得已地停下來,為她“治病”。
余舒婷清醒過來后,看著自己曾經(jīng)心愛的男人與女人,心里沒有悔恨,只有憤怒和妒忌——她竟以為自己被背叛了。于是一把搶過其他的“藥品”,瘋狂地、帶有報復地為李淑萍“治病”了。
李淑萍軟綿綿地摔在地上,合上眼睛,輕輕地哭了,這個女人,這個遇人不淑的女人,終于浮萍一般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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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小農(nóng)看完了這段記錄,他自己也感到了悲哀,想到這個面目猙獰的妖物生前是這樣的凄慘,語氣不免柔和了,“你想讓我為你報仇,是嗎?”少年男孩的英雄夢,早已在伸冤時,埋下了種子。
妖物卻沒再比劃什么,反而有些落寞地走到了墻角,緩緩地消失了。
“喂!別走,”他急忙叫道,“我可以幫你的?!?p> “快......跑......!”那個哀怨的聲音說。
佟小農(nóng)是個倔脾氣,倘若一個人呵斥他,命令他要做什么,他反而一甩手,瞪著眼氣鼓鼓地就走,可眼見一個人命苦如此,竟還要規(guī)勸自己離開,他覺得這事,非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