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斯博士,你能對你剛剛說的話負責嗎?你剛剛提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觀點!”托恩·魏特曼把手背在身后,在艙室里踱來踱去。
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眼里仍炯炯有神,一副興奮的神情:“是的!這個人,就是您剛才約來詢問情況的那個人,很可能并非他本人!”
“什么意思?”恍惚間,托恩感受到了某種沉重的事實。
“他的記憶出現了斷裂,我們的機器僅能識別到他登船之前幾天的記憶?!?p> 老者見托恩還沒聽懂,連忙換了套通俗的說辭:“我的意思是,這個人,所謂的人,不應該作為他本人出現在這里。他的身份被掉包了,記憶也是?!?p> “你如何證明你觀點的真實性?”
“讓我找到他的家人!我需要他們提供線索!”
“根據登記的信息,”托恩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疊文件,“皮耶特羅——現在姑且讓我們這么稱呼他——的妻子、兒子和母親隨他一起來到了洋流太空站,現在正在臨時安置點C08號住宿區(qū)居住。如果你想要調查,我會派人協(xié)助你找到他們?!?p> “但是啊,站長先生,我還有一個疑問?!崩险叩男θ葜饾u消失,渾濁的眼珠中露出擔憂的神色。
“博士請講?!?p> “假設此人確實是帝國方面派來的間諜,為何帝國方面要對他的記憶進行處理?一個連目的都不清楚的間諜,怎么會得到有價值的信息?所以,我認為他并非我們一直懷疑的間諜。其次,他在我們進行難民身份登記的時候表現出了一種精神層面的······潛移默化的能力,能夠使他想要命令的人服從他的指揮。他身上似乎藏著很多秘密,平時應當注意觀察?!?p> “您認為怎樣才能夠在不被他們察覺的情況下進行觀察研究?”
“······我自有辦法。”
洋流太空站空港,臨時安置點。
維多利亞·維佐利剛剛從食物發(fā)放處領到了一天的口糧。那可是從紐維爾星地面運上來的稀有產品——魚肉和蔬菜!
她幾乎是雙手捧著那一盒食品,緩慢地從人群中脫身,向著那一頂小小的帳篷走去。所謂的住宿區(qū)其實全是一排排帳篷。太空站方面已經在推進緊急擴建搬遷的工程,上面下來的通知說太空站會將一批住在F區(qū)的居民遷移至新開發(fā)的G區(qū)和H區(qū)建筑群,為難民們騰出足夠的位置。
想著馬上就會住進真正的房子,維多利亞的高興難以言表,臉上漸漸恢復了笑容。這幾個月來一家的生活始終漂泊不定,在逃亡的路上還和軍隊遭遇過,她確實身心俱疲了。
剛剛接近帳篷,有人從身后拍了拍她。她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一拳打倒在地。沒受過訓練的維多利亞哪里經得起這樣重的一擊,重重地摔倒,手中的食物盒也掉了出去。三個高大的漢子死死盯著那盒子,互相對視一眼,像餓狼一樣撲了上去,你爭我搶打得不可開交。巨大的動靜引來了眾多圍觀者,其中一些仍然保存著理智的人上前迅速把維多利亞拉開。維多利亞可是被嚇得不輕,踉踉蹌蹌地跌進了帳篷。
盧卡斯看到媽媽狼狽的模樣,連忙上前迎接。維多利亞一頭栽倒在床鋪上,哭出了聲。盧卡斯看到媽媽兩手空空,一下子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嘴唇一緊,拳頭一捏,沖了出去。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奶奶都沒反應過來,剛想伸手阻止,盧卡斯就已經沖了出去。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搶奪的行列。畢竟其他人吃的幾乎都是太空站自行生產的食物,質量實在堪憂。例如太空站種植的蔬菜,看似個頭很大,實則外強中干,內部汁水很少,沒有味道。皮耶特羅外出辦事的時候,她們一家分到的食物品質都很不錯,令人眼饞。
但她們并不清楚這是因為什么。維多利亞一直相信這是運氣,因為每天定期來往于地面和太空站的貨船能攜帶的貨物有限,一次帶上來的食物很少。
此時盧卡斯看到了人群,憤怒涌上心頭,點燃了他的情緒。他一把拉開幾個圍觀者,高聲叫道:“這是我們的食物,你們憑什么搶走?!”
不知怎的,明明很瘦弱的盧卡斯,此刻卻爆發(fā)出一股怪力,幾個人瞬間被甩出很遠。圍觀者驚嘆連連。盧卡斯蹲下整理起盒子,小心地蓋上盒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回了帳篷。
方才爭搶食物的幾人已經灰頭土臉,悻悻離去。在一個隱蔽的位置,他們聚集起來開始議論。
“那一家子都不是善茬······那小孩,哪里來的怪力?!”有人仍然心有余悸,摸著胸口說。
“看來那一家人需要被保護起來,會對政府有用的?!?p> “向站長如實匯報吧?!?p> 凱恩斯博士辦公室。
“爸爸有某種精神層面潛移默化的能力,兒子有怪力······奇怪,怎么會這樣?”凱恩斯焦急地抓著腦袋。
“不管怎么說,博士,您見過能夠影響他人想法的人么?”
“沒有!正是因為沒有見過,我才堅決認為需要對他們展開研究!”
“這就屬于人體實驗的范疇了,從而屬于違反法律的行為?!?p> “······唉!倒也是!可惡的科技法!”
“不過或許可以通過暗中觀察來測試一些事情,從而推理出一些結論。不必像生物類試驗那樣需要對樣品處理。就像這個間日所做的那樣?!?p> 凱恩斯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份報告,并打印出了紙質文件,給他的徒弟布拉諾看看。
布拉諾:“這就是您所說的范例嗎?”
凱恩斯:“是的??尚行砸呀浀玫津炞C。我確信精神特質與行為信息存在某種可以推導的聯(lián)系,并且可以利用這種聯(lián)系操控某些人去做我們想要完成的事情。比如,爭搶食物屬于強刺激的一種,激發(fā)出盧卡斯精神特質里暴力的一個方面。這樣一來,他們就會在臨時居留區(qū)內缺乏安全感,會進而尋求官方的保護?!?p> 布拉諾:“從而將他們置于太空站政府的控制之下么?”
凱恩斯:“準確來說,是托恩·魏特曼的控制之下。我們可以利用這種能力做很多事情?!?p> 布拉諾皺了皺眉頭,表情不太自然。
凱恩斯長嘆一聲,又說:“技術若無法應用,就像寶劍被雪藏在倉庫里,難逃生銹的命運。你明白這個道理以后,就會理解我這么做的原因了?!?p> 于是之后凱恩斯就前往托恩·魏特曼的辦公室匯報情況。
門緩緩打開,凱恩斯探頭進去張望。托恩已經睡著許久,桌上散亂地攤著許多文件,他以一個隨意的姿勢靠在靠背椅上。難民問題已經取代了曾經所有看上去重要的議題,成為民眾和官員們生活的主要部分。它打破了人們生活的平靜,在銀河邊緣、人類文明邊緣的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小天堂中埋下了一顆混亂的種子。
共和國已經無法逃避必然到來的命運。局勢的迅速變化讓一向與世隔絕的共和國不得不改變態(tài)度,重新加入銀河文明的舞臺了。
與此同時,在港口臨時居留區(qū)內,皮耶特羅一家的帳篷里,皮耶特羅徹夜難眠。他想要轉身,扭頭一看,維多利亞睡得正香,盧卡斯和奶奶睡在另一邊,他實在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他把雙手枕在腦后,凝視著帳篷的頂部,似乎在回想這一整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已經知曉家人在這一天里發(fā)生的無數糟心事,思索良久,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那個號碼是托恩·魏特曼給他的。
不久,電話打通了,那頭傳來一個困倦的聲音:“你終于想好要打來了,我等你很久了?!?p> “盡管我很不愿意接受你們的‘保護’,但是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讓我改變了看法。那些難民的想法和我們并無二致,但最后卻演變成了沖突。我希望我的家人不再顛沛流離膽戰(zhàn)心驚,所以我打通了這個電話。”
“你能給予我們充分的信任,我作為站長感到很欣慰。當然,我大膽假設你對地面的官員不會有好感。我這里得到的消息是,再過幾天會有客運飛船從紐維爾星地面飛到這里來,運送一大批難民去地面生活,并找到工作。你知道的,你們遠道而來,恐怕不喜歡那種潮濕的天氣?!?p> “別這么說,站長先生,我只是尋求你們的暫時庇護,并非信任你們?!?p> “我們會提供這里最好的食物,最安全的居所,以及最正常的生活。我們不會干涉任何事,除非那涉及到你和你的家人的人身安全。你可以相信我。再者說,這個星系里,你最值得相信的也只有我了。”
“怎么這么說?”
“地面的條件類似于帝國境內最臭名昭著的維卡里奧貧民窟吧。我破例讓難民在太空站暫時安頓,實際是保護你們。地面上的人哪知道何為人權?可惜,太空站實在難以維持如此龐大的居留規(guī)模,只能分批將難民遣送至各個行星,做礦工、電工之類的,你愿意么?我相信你不會愿意。你們是一家人,運送隊伍是隨機抽簽,我無法保證你們一定分在同一隊伍里。讓你們骨肉分離,我當然做不到?!?p> 那邊的皮耶特羅已經泣不成聲,抽噎起來。托恩連忙追問,得到的是皮耶特羅的連聲答應。看來他差不多已經完全信任自己了。也對,他從未在自己身上用過那種潛移默化的能力,說明他沒有敵意。僅限現在看來。
掛斷電話,托恩激動得跳了起來,揪住凱恩斯的衣領歡呼。
“站長先生,切莫激動!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凱恩斯一把推開他,“計劃才剛剛開始!”
“這總不會還是頂替者吧?其實常規(guī)的測試手段對他應該都不起效,要想頂替一個人需要完全模仿這個人的行為和思考方式,很難的?!?p> “但并非不可能,對吧?”
“是的。所以你認為?”
“不可解除懷疑。我們若只想著利用他和他的能力,必然會對他推心置腹,讓頂替者獲知一些機密信息,從而為帝國后續(xù)的破壞行動做準備,這是災難性的后果。所以我的觀點是:全面調查這個人的背景,對他嚴加監(jiān)視,同時安排一些特殊行動刺激他,觀察他的反應。”
“批準,去執(zhí)行吧?!?p> 凱恩斯快步離開。托恩·魏特曼躺了回去,心里盤算著明天請費多爾·波克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