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由帝君籍淵統(tǒng)治,僅次于他的便是兩位神君,據(jù)說兩位神君與帝君年紀相仿,只是單憑外貌也看不出,神君凜亦向來逍遙,不愛多事,卻極為護短,放在心上第一位的便是溫觴,第二位則是神女璇菱。
璇菱喜歡溫觴,他便幫著打聽他的喜好,不過一般也問不出來,他知道緣由,但卻不能告知璇菱,這是溫觴的底線。
神族眾人皆知神君溫觴待人落穆,就算是好友凜亦都難見他笑顏,其實溫觴從前性格溫潤,這也是璇菱最開始傾心于他的原因,可他消失一段時間回來后,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曾嘗試著去觸碰那層禁忌,可惜都無果,甚至凜亦都會對她動怒,無奈之下,只能隱匿心思。
從祈雨山回到神族的溫觴,做了幾千年來的第一個夢,夢里,那女子笑意盈盈,她的聲音清脆如鈴,她在叫他:觴哥哥。
隔著一重又一重的紅紗,她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xiàn),像一個迷惑人心的妖精,而且,她確實是妖,由百合修煉成精的,明明是那般潔白秀麗的原形,化為人形卻又如此妖艷。
此事得從幾千年前的一次凡間戰(zhàn)亂說起,那時還沒有北國和南朝,人族分為各個部落,為了化解幾個部落間的干戈,他化身凡人第一次管了分外之事。
有一個部落名為藤商,部落的人都崇尚智者,部落的統(tǒng)領(lǐng)彥便是一個足智多謀、敏而好學(xué)的人。溫觴的到來使他很開心,將他奉為上賓,更感激他帶來的物品,讓族人得以溫飽也能祛病。
彥有一個義妹叫婗,據(jù)彥所說,是他從別的部落救下的俘虜,她也很聰明,認識很多植物,避免了族人誤食毒草,也從植物中煉制了一些讓族人防身的東西,也很受藤商族人愛戴。
聽著彥的描述,他以為那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而初次見面她便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次篝火節(jié),婗領(lǐng)著一群女子跳舞,她的眉心用朱砂畫了一道花印,臉上也留著幾道色彩,和其他女子的麻衣粗布不同,她的身上除了被白布遮掩了的重點,只有一身紅色薄紗,部落的男子都毫不遮掩的欣賞著。
在神族從沒見過這般露骨的情形,溫觴只能側(cè)過頭硬著頭皮喝著他們自制的糙酒。他在神族從來沒有醉過,卻在人間被幾碗糙酒喝倒了。
醒來的時候,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里還抓著一樣?xùn)|西——一塊紅紗。
一瞬便想到了是誰的,趕緊揉了揉還有點昏昏沉沉的腦袋,朝著婗住的石屋快步走去,一早去的卻撲了個空。
“彥,你妹妹去哪里了?”他只能找到在巡視部落的彥打聽。
“好像很早就帶著兩個阿婆去了東邊藤林,話說,你這……”彥怪異的眼神讓他想起,醉酒一夜還沒打理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披散著的墨發(fā),理了理還有些凌亂的衣服,趕緊向他抱拳告辭,步伐都帶著凌亂,身后的笑聲更是想讓他鉆到土里,手中的紅紗更是燙手,看四下無人,他就隨手扔在了那草叢中。
“婻婆婆,剛剛那株草藥可以治您的四肢酸痛,你要記住剛剛我給你看的,以后可以自己去采,地方也不遠?!眾鰩е鴥蓚€老人從不遠處回來了,他趕緊背過身想避開。
“哎!觴!”他來到此地,也跟著他們只用了一字。
“婗……你……”他有點結(jié)巴。
“我嗎?我怎么了?麻煩你先送兩位婆婆回去,我還得走遠點看有什么草藥能用上的?!眾鰧⒒录绲募t紗往上扯了扯。
“嗯,小心些?!彼暰€掠過那一抹白,將視線強行拉回她的面容上,其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頗有勾魂攝魄之態(tài),身上的紅紗都也已顯得黯然無色。
“好。”她莞爾一笑,從草林中跑了過去。也是奇怪,她穿的那般單薄,卻不怎么畏懼寒冷,而且也未曾被葉片林刺劃傷過。
之后他與婗打交道也沒發(fā)現(xiàn)不妥當(dāng)?shù)牡胤?,雖說她穿著有些——獨特,但也沒有男子時常圍繞在她身邊。
有了觴的到來,平時比較低調(diào)的藤商部落又擴了幾個地盤,沒辦法,這時候就是弱肉強食,他們只能變強,他懂武功,會教年輕人一些拳腳功夫,擅長用腦的,便教習(xí)謀略,女子老人孩童便由婗教著做一些防護措施,兩人的默契也是越來越高。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兩三年,直到凜亦的到來,感受到神族的氣息,他看了看各自忙碌的人群,轉(zhuǎn)身進了后面的深林。
“我都快以為你忘記自己是一個神了?!眲C亦扯著嘴角,卻笑的不那么真實。
“這兒,挺好的?!彼撛谏砗蟮氖执炅舜晔种?。
“你已經(jīng)躲了璇菱這么久,好歹去看她一眼吧?”
“我……并不喜歡她,你也該勸她另擇他人?!?p> “你以前,可不會這么直截了當(dāng)?!?p> “我遇到了一個人,她叫婗。”
“……”凜亦覺得自己不用問了,這不都擺明面上了,他喜歡上了一個凡人。“你是神,她是人,你覺得天道會允許嗎?”
“我可以讓她成仙?!?p> “你,難道想?”凜亦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個方法,是最快的,不是嗎?”他是離開神族太久,可他不能丟下婗,而且百年之后她會化為黃土,而自己半分不變,這是他不能允許的。
凜亦看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模樣,動了動嘴什么都沒說便消失在原地。
分著神走路的他撞上了迎面走過來的人,他倒沒事,比他矮一頭的姑娘可是撞得鼻子通紅,眼睛包著水光。
“婗?你,你沒事吧?”趕緊從自己身上掏出塊錦帕,擦了擦還沒有冒血的鼻子。
“這是什么?”婗的注意力被他的手帕吸引,直接一手拿了過來,“好舒服的材質(zhì),這是什么?”
“額……布料,但是這種布料少之又少?!?p> “觴哥哥,你可不能私藏哦!”婗咬了咬嘴唇,眼中的陰霾被她深藏眼底。
“怎么會,婗,你看藤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這么大,你哥哥很開心,對吧?”他牽起她的手。
“我兄長是挺開心的,可是規(guī)模大了,也需要更多人為他分憂。”
“可是婗,我,可能要走了,我在這里停留的太久?!?p> “那,那我怎么辦?”她紅著眼睛。
“你,愿意和我走嗎?”溫觴小心翼翼的問道。
“觴哥哥,我,我先考慮一下?!背槌鲎约旱氖?,婗一轉(zhuǎn)身,嘴角便微揚起來。
晚上的時候,溫觴第一次偷溜進姑娘的房間,她的屋子里也沒多少東西,多的也就是些花花草草。輕輕坐在床邊,他看著她的睡顏,要不是她和彥的關(guān)系,他真的會覺得她是個妖,可是她若真是妖怪,自己不可能察覺不到妖氣。
他面色不改的用右手手指變成利刃在左手手掌劃了一道口子,將流出的鮮血滴進她微啟的朱唇,變化卻在下一刻突生,本應(yīng)該熟睡的人睜開了眼,滴落的血變成了血線被她吸進體內(nèi)。
“婗!”溫觴舉著的手想收回卻動不了。整個身體都被控制了。
“哎!原本我只想吸取你的精氣,可誰讓,你是神君啊!”她跟著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將他的傷口用手一抹,傷口便愈合起來,“成仙嘛,急不得,不如慢慢取血的好?!彼饺绽锷钭厣难壑榇丝剔D(zhuǎn)為妖冶的紅色。
“你一直在騙我?”溫觴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將自己困住。
“小妖可不敢欺騙神君,難道不是神君心甘情愿的?”她微微笑著,帶著嘲諷。
“……”溫觴低垂下眼眸,藏著里邊的不甘與心痛。
“神君好好歇著,今日的血,可夠小妖增加修為,轉(zhuǎn)化妖氣的?!?p> “為什么,不等我?guī)湍愠上桑俊?p> “那你就會帶我神族啊,那種地方,不適合小妖,還是人間自在?!鄙仙裰惶貏e,才那么點,力量就變強許多,將他禁錮的倒是更加牢固。
“本君,認了?!比绻袡C會,他絕對不會對她手軟,她竟隱藏的那般好,在他身邊未露出過一點馬腳。“你到底是什么妖物?”
“神君對我的原形感興趣?。】丛谏窬龑π⊙敲窗V心一片的份上……”她勾著嘴角,在左手掌心化出一朵白色百合,被一圈紅光包裹著。
“百合花?既有天緣修煉,怎么不走正道?”
“正道?呵!”她不屑道,“你們所謂的正道便是讓我們四處流浪,稍不注意就會被伏妖師抓著,要么被殺要不就被心術(shù)不正之人拿去煉丹,而我們還無力反抗,你們神怎么不讓那些人去走正道?”
“一切自有因果。”溫觴閉著眼偏開頭避開她湊到近前的面容。
“好了,神君還是好好歇息,待我融合好今日的神血,改日再取?!彼D(zhuǎn)身施下結(jié)界,用原形作法器將他禁錮,雖說危險,但也穩(wěn)當(dāng),畢竟那是神君,修為深不可測,只要沒人從外破壞,她還是有信心困住他的,只要她的力量變強,原身也會更加強悍,就不用畏懼有人救他。
溫觴暗自神傷懊惱時,一人搖著折扇出現(xiàn)在他眼前,“喲!不是下定決心了?”
“你還有心思說風(fēng)涼話!趕緊把束縛我的東西弄開?!?p> “你說你,什么眼神,她身上的妖氣雖被花香掩蓋,但她的氣息就與凡人不同,你這是自欺欺人?”凜亦朝著他身上揮扇,一朵百合花落在他手中,正想一把將其化為灰燼。
“等等,交予我,親自處理。”
凜亦聳了聳肩,他看他那般喜歡那個姑娘,特地偷偷看了眼,果然一眼就感覺不對勁,便沒有馬上離開,還好自己沒走,不然他就等著被取血好了。
溫觴看著手中的百合花,感受著她的位置,接著向她的位置瞬間移去,雖說損失了點血,但還好沒傷及他自身修為。
“神君挺快的嘛!”婗打著坐,身上漂浮在點點紅色星光,她剛在這洞里融合部分血脈,就感覺到了原身的異常,但卻沒有危險的氣息,便沒有逃。
“為何不逃?”看著沒有一絲懼意的她,手中想要化出的劍又收了起來。
“我這人有自知之明,既然逃不了,干脆迎難而上唄!”她眼神一厲,揚手從他腳下抽起藤條攻向他。
她從來不相信什么情愛,只知道這世道,弱者只會被殘殺,彥救她的時候,妖力損耗幾近于無,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只能殺了那些抓住她的人,因為那些人的行為,她更加不相信人,但是彥除外,他是個好哥哥,在她就快堅持不住時,是他救了自己,還認了自己做妹妹,所以她才會為他的部落助一臂之力。
藤條一根根攻向他的命門,也一根根被長劍斬斷,最后長劍抵在她白玉般的脖頸上時,她只是笑著,“能讓神君栽在小妖手上,我也不算白來這世間一趟。”溫觴頓了一下的手下一刻毫不猶豫的劃過她的要害,看著撩動他心弦的人在自己手中化為灰燼。
之后他時不時會夢見她,但那場除魔御妖的大戰(zhàn)被重傷后,她也再沒入夢,直到他又殺了無辜的生命。
其實婗除殺了欺負自己的人外,從未對其他人下過狠手,就算是自己,她也只是想取血,卻沒有第一時間殺了他,被禁錮時,她完全可以殺了自己取血,且無后患,她也還是心軟了,這是他現(xiàn)在才明白的。
那朵卷丹死在他的劍下,雖說并未出手,卻也因自己而死,但是除了婗,他不希望任何人或者妖用他的血脈存活于世,他還是愧疚的,卻也只能將所有的心緒都壓在那早已石化的心底。好在,那只他放過的狐貍,還是用自己的持之以恒,讓她得以重塑,心底那些不敢于人前的黑暗面,可以少一些。
不過現(xiàn)在的他,終究是有了心魔,告知凜亦后,他讓自己去無極冰川消除心魔后再回來,如今也算太平,用不著他做什么,可以放下一切,去處理自己的心境,他在遠處看到祈雨山一片緋紅時,嘴角也不禁牽起,那一劍雖非他親手所賜,卻是他字字誅心的結(jié)果。
不過心無牽掛的感覺,才是他最想要的,血脈只是外力,也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