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是贛江的支流,蜿蜒如玉帶般環(huán)繞了半個瑞城后入江,河中一年四季各類野生魚種混雜,沿岸無論秋冬都少不了釣魚的老老少少。
近瑞城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長河在這里有個小分支,葫蘆狀的水灣里長年都散布著十幾個釣魚人,多是些退休的大爺,周末比較多年輕人。秦軍一路和認識的人打著招呼,問著漁獲。這此人里,間或也有運氣極佳的,能釣到漂亮而滑溜的桂魚,或滿身通紅的大鯉魚,成為大家艷羨的焦點。遇到不好釣的時候,一天也被拉不了幾次鉤,只能釣三兩條“鳑鲏兒”或是“死不佬兒”,弄不好間或還有個把小龍蝦、螺螄也來拉鉤逗你玩兒。
同在一個河灣兒釣魚,有時就隔個三五米,大家看似用著同樣的手竿、同樣粉嘟嘟一坨坨的餌料,漁獲卻時常天差地別??粗思乙粭l條大魚小魚地起竿起得手軟,自己這邊卻連浮標都懶得動一動,只能搖頭長嘆:“運氣啊運氣!”自己卻心下懷疑,這家伙準是悄悄用了什么猛料。
河岸邊看似安靜,大家各忙各的,可也時常有奇趣發(fā)生。偶爾總有人的魚鉤被水中雜草勾住了拉不上來,只好忍痛剪斷。這個時候,旁邊兒看到這一幕的小年輕啊,你可要千萬忍住別笑出聲,搞不好這火氣正沒處撒的老大爺隔岸都能給你來一頓痛罵。
岸邊淺灘的地方草皮較薄,淤泥濕滑。激動的釣魚人有時起竿用力過猛,不慎一腳滑下了淺水灘中,大家便慌忙涌去,七手八腳將他拉上岸邊,弄得滿身泥濘,惹出一團哄笑。
秦軍時常帶著一大瓶白酒拌的米來“打窩子”,餌料并不是每次都自己配,有時也用蚯蚓、火腿腸……曉月很驚訝于秦軍的耐心,他竟能連續(xù)六七個小時守釣,連吃飯眼睛都盯著水面。秦軍為了培養(yǎng)媳婦兒的興趣,還專門花兩百多塊給她買了一根3.5米的精致手竿,可她釣了個把小時就嫌煩了,說河面風大,水波晃得她眼暈,根本看不清是浮標動還是水動。
秦軍不厭其煩地又將立漂給她換成了七星漂,調整好魚線,下好了鉤。告訴她說:“你看好了,這叫七星漂,三粒漂子下沉在水里,剩下四粒浮在水面上。只要是魚兒一吃鉤,水面上的四粒漂子就會下沉成三粒、兩粒或一粒。如果不是魚拉鉤,是風吹到漂子動,那無論它怎么動,就總有四粒漂子會浮在水面上,這樣不會看錯了吧?”
“嗯嗯嗯,十分好,我試試!”曉月興致勃勃地又端起了手竿。黃綠色的七星漂發(fā)著熒光,漂在昏暗的河水里,十分漂亮。曉月耐著性子端了十多分鐘手竿了,漂子仍然是四粒浮在水面,毫無下沉的跡象。河對岸飛來了幾只深灰色的野鴨,自由自在地在水邊扎頭覓食。
又半個鐘過去了,曉月覺得眼睛發(fā)昏,都快要睡著了。秦軍笑瞇瞇地從她手中接過竿兒提起來看了看,大半截蚯蚓已經吃沒了。“妹滴,別打瞌睡嘍,來我給你換個餌,都給小魚兒吃沒了,換個新鮮的釣?!鼻剀娫隍球竞欣锓伊嗽S久也沒找著條合適的,今天蚯蚓沒買新的。秦軍朝遠處望了望,又詭笑著看了看曉月,問:“想不想看魔術?”
“啥魔術?”曉月問。
“朋朋?朋朋?過來”秦軍沖著不遠處一個大爺身邊的小孩喊,那叫朋朋的小孩屁顛顛跑了過來:“軍叔,干嘛?”
“來,叔給你吃根火腿腸!”秦軍拿出根火腿腸遞給朋朋,“謝謝軍叔!”
“朋朋,我蚯蚓沒了,來你幫我在這兒撒泡尿,引些蚯蚓出來!”秦軍指了旁邊一塊比較松軟潮濕的地,朋朋見怪不怪,立馬干起了活——看來是個老手。
一泡童子尿還沒滋完,地面上已經翻騰出許多紅線蚯蚓,一色兒的小蚯蚓扭曲身子掙扎著,秦軍用一根小棍子飛快地往蚯蚓盒里裝,這大小的紅線蚯蚓最合適,剛好拿來穿這小鉤。
曉月捂著嘴表示惡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太惡心了……”
曉月的樂趣其實更多是在岸邊上的樹林間。尤其是這早春時節(jié),一叢叢的野薔薇正發(fā)出胖胖的嫩芽,小心翼翼的從刺叢中探進手去折下一根,撕下長長的紫色外皮,嘗到一股帶著土腥味的清甜,現在長大了并不感覺有多么好吃。
曉月想起過世的爺爺,小時候,爺爺在她的央求下,為了幫她尋這一口吃食,滿山轉悠,那雙蒼老的手上,被刺扎滿了血點點,曉月心疼地用小手幫爺爺摘下手上殘留著的小刺頭。爺爺端著滿滿一瓷缸嫩薔薇莖,笑盈盈走過來的樣子,無比深刻地印在了曉月的腦海里。
運氣好的時候,偶爾能尋到一棵正在發(fā)芽的香椿樹,掰下一大把粗壯紫紅的嫩香椿芽,晚上用來炒雞蛋,這是老爸最愛的一口。
沿河岸往上走出兩公里左右,往左拐進一片竹林,細小的春筍正在見風生長。從竹筍接地的地方用力向上拔,“噗”地一聲脆響,白嫩的筍莖散發(fā)出一股清香。從頂端撕開一小條筍葉尖兒在手指上環(huán)繞幾圈,便能剝出兩寸來長黃白相間的嫩筍。同樣的地塊兒,今天拔了,明天又有。這時節(jié)的小筍,不需要任何特殊處理,直接切來炒酸菜,鮮味十足,是最好的下飯菜。若是佐以臘肉,說是山珍佳肴也不為過咯。
尋到點什么了,或是走得累了,她便回到河邊,向秦軍展示自己的戰(zhàn)績。秦軍指著香椿芽告訴她說,這東西必須要過水,而且要過透,否則會有毒。曉月張大嘴巴:“可我爸說就要吃那一口香椿味兒,我們家炒香椿從不過水的,向來都是炒得半生便吃,氣味兒熏人得很,那這么說咱爸可吃了不少毒了……”
中午的飯盒秦軍準備的是酸梅炒飯。炒飯比較簡單,不用另外準備菜式,比較適合外帶,可是吃炒飯最怕油膩。曉月的胃不好,上一回吃了炒飯,后來老是嗝氣,說一股油氣直往嘴里翻。這回秦軍便改良了配方,嘗試用酸梅子切碎了加到炒飯里,油也換了茶油,放得不多。曉月吃了一口便笑著直點頭,說好吃得不得了,秦軍這才敢得意地回應:“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釣魚完全不比釣小龍蝦,要說技術含量,那兩者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釣小龍蝦的時候,曉月勉強能提十次竿釣上來五次,釣魚,一條都沒提上來過。今天桶里收獲了大約有一兩斤雜魚,曉月說她一條也不想要。秦軍知道她是嫌棄那泡尿,臨走便將那半桶魚全倒給了朋朋他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