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看著自己稚嫩小手上的薄繭無奈一笑,最近似乎總是忘了自己還是個不過十歲的孩子。
還是個女郎!
但是她不知是跟誰較勁,沒有放棄反而深吸口氣,手上用力似乎挪動了一下這根合抱粗的木頭,哪怕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也不肯放下。
其他人見狀這才反應(yīng)過來跑來幫忙,眾人一起合力把這根木頭挪開了。
仆從陸續(xù)打了水來,澆在還在冒著灰煙的地方。
煙氣被澆滅之后,眾人開始救援,把大塊兒的物件搬走,而鄭微也沒有閑著,找了個沒了木把手鐵鏟扒拉些碎渣,時不時的仔細(xì)分辨里面的動靜。
突然她感覺里面的動靜沒了,心里一急忙大聲喊:“你堅(jiān)持住,我們來救你了!”
然后扭頭問婦人:“她叫啥?快喊她,大聲與她說話!”
“豆娘!豆娘啊,我是阿娘,你聽得到嗎?”那婦人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反應(yīng)過來鄭微的意思是她閨女還活著,就在里面,忙顫聲喊道:“豆娘,貴人正在救你,你要撐住??!”
鄭微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后靠近廢墟趴在地上仔細(xì)傾聽,婦人忙噤聲。
過了片刻,里面又傳來一聲微弱的敲擊聲,鄭微大喜,忙吩咐眾人:“加快動作,快!”
鄭微自己也加快了動作,鏟到一塊硬物鏟不下來就用手扒。
這時劉二郎也下了馬車默默的加入到隊(duì)伍中,其他幾個公子哥兒見狀也跟了過來。
婦人聞言喜極而泣,挺著肚子也要上前幫忙,鄭微抓住她,叮囑她:“你接著與她說話,讓她別睡過去!”
“哎,豆娘,你聽到了嗎?你可千萬別睡過去啊,大伙兒很快就救你出來。”
婦人如此反復(fù)喊了幾遍,有些不知說什么,就開始接著哭,“你說你這丫頭不聽話,不讓你去,你偏去!你阿父剛?cè)チ?,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阿娘可怎么活下去!”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很快這片廢墟里露出了黑色大缸的缸底,缸倒扣著,地上有一根扁擔(dān)撐著露出一點(diǎn)縫隙,這時他們都聽到了從缸里傳來的清脆的敲擊聲,不由心里一震,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鄭微臉上露出笑容,真是個機(jī)靈的小丫頭。
很快,障礙都被清了,兩個仆從合力把溫?zé)岬暮诟滋Я似饋?,露出了里面的女童?p> 女童渾身濕漉漉的,臉頰通紅,仔細(xì)看去她身上竟冒氣了熱氣。
顯然若沒有那幾缸冷水,或者他們救的再晚些,這個小女童怕是要被熱死了。
不過還是這個小丫頭機(jī)靈,渾身灑滿了水,躲進(jìn)了缸里沒被火灼傷,也多虧了這個作坊比較簡陋,作坊燒倒了以后沒有造成封閉,否則沒被燒死也要憋死了。
婦人見到女兒一個箭步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女童大哭起來,那女童強(qiáng)撐著睜眼低低的喊了聲“阿娘”便緊跟著暈了過去。
婦人嚇得大叫,鄭微上前摸了摸女童的脈搏笑著道:“我略懂一點(diǎn)皮毛,應(yīng)是沒有大礙,但到底在火里被困了許久,還是要趕緊看大夫。”
說完她頓了頓反應(yīng)過來,此時南市哪里還有醫(yī)館,沉思片刻,還是吩咐齊伯,“先安排她們母女上馬車吧”
齊伯應(yīng)諾一聲,安排人把女童抱上馬車,婦人隨著爬了上去。
見女童安排妥當(dāng),鄭微這才露出了舒朗的笑容,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劉二郎這些公子哥兒們眼里也有了一絲絲的笑意。
眾人此時更加狼狽了,臉頰上的血跡和紅腫都被黑乎乎的煙灰覆蓋,黑一塊白一塊的,只剩下一口白牙分外醒目。
但他們頭一回沒有在乎自己容顏衣衫是否整潔,只是珍惜這一瞬間的感動。
他們笑著笑著眼淚簌簌滾落,他們感動于今夜在晨曦初起時終于不再只是殺戮和死亡,他們親手拯救了一個活生生的性命。
這于他們冰冷的內(nèi)心來說是一份希望,一種不能言說的溫暖。
但這份感動還是太微弱了,好友逝去的傷痛還是席卷而來,劉二郎閉了閉眼,轉(zhuǎn)身往馬車上走。
這時四周其他的災(zāi)民看到了他們救出豆娘的過程,本來已經(jīng)被埋在里面必死的豆娘竟然還活著,他們都爭先恐后的跑了過來跪地磕頭,哭喊著:“求貴人老爺們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們當(dāng)家的……我們所有的家當(dāng)都被埋在里面……”
求救的人越來越多,把他們和馬車圍在了中間,南市街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們看不到鄭微他們渾身滲血的傷口,看不到他們臉上的悲傷,只覺得這些人能挽救他們往后被毀之一旦的日子,只要他們多磕幾個頭,多哭求幾聲,他們往后的日子便可能有所改變。
鄭微閉了閉眼,鄭珩則忍著怒氣對齊伯吩咐:“齊伯,你親自帶人去找京兆府的人,告訴他們?nèi)艟┱赘耸秩钡倪@般厲害,我們一會兒進(jìn)宮不介意幫京兆府尹向陛下討一點(diǎn)人手幫幫他!”
“還有我,吏部侍郎二郎劉長青!”
“還有我,尚書令家四郎段禹!”
“……左仆射家六郎喬業(yè)!”
他們?nèi)怂闶沁@群公子哥兒里出身最高的了,其他人不過是攀圖他們父親的權(quán)勢,小心翼翼的巴結(jié)與討好著。
但僅這三人再加上鄭珩兄妹,他們幾人聯(lián)手足夠讓京兆府尹喝上一壺!
所以,當(dāng)齊伯帶著仆從把話傳給京兆尹的衙役時,那帶頭的參軍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趕忙帶著人往南市跑去。
不過一刻鐘,鄭微已經(jīng)遙遙看到了京兆府的衙役們往這邊狂奔的狼狽身影。
她低頭對著還不是不肯離去的眾人淡淡道:“這些郎君皆出自朝廷重臣,他們承諾會替你們求陛下開恩,幫你們重建家園,補(bǔ)償你們的損失。我們此行便是要回府更衣進(jìn)宮面圣的,若耽擱了時辰,陛下發(fā)怒,怕是再很難求情?!?p> 哪怕沉浸在悲傷中的劉二郎聞言都不由瞪了圓了眼,他們哪里來的能力讓陛下開恩,鄭微這不是坑他們嘛!
但見到圍著他們的災(zāi)民慢慢的退去,連忙把到嘴邊反駁的話咽了下去。
到底劉二郎他們沒有隨鄭微他們進(jìn)宮,而是徑直去了彭家,劉二郎更是跪在了彭家門前,是賠罪也是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