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看著周帝滿臉的疲憊卻又不掩疼愛的眼神,心里很是矛盾。
她想與周帝坦白當(dāng)初她故意放走夏侯青的事情,只要她一靜下來,一閉上眼就想到昨夜東陽門那些慘死大周軍士,想到西市、南市那一張張痛苦悲愴的臉龐,心里實在難安。
鄭微的心情就像一個不小心犯了大錯的孩子,既惶恐又內(nèi)疚,多番折磨之下就想著像家里長輩承認(rèn)錯誤,希望在她心里無所不能的長輩能幫她彌補這份錯誤。
但是就在她張嘴的時候,突然記起了蕭禹成。
若她坦白了此事,勢必會把蕭禹成與蕭家牽扯進(jìn)來。
蕭家一旦與夏侯氏牽連到一起,恐怕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即使解釋了,如今周帝急需培植自己的心腹與那幾位權(quán)臣博弈,短時間內(nèi)可能不會有事兒,但這件事勢必會在周帝心里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時日久了難免有點嫌隙,在有心人的澆水施肥之下怕是會生根發(fā)芽,早晚會長成一顆無法挽回的參天大樹。
她覺得蕭禹成一直以來幫他良多,而且近些時日母親與蕭家交往頗多,還是不要給蕭家惹麻煩吧!
這般想著,到了嘴邊的話便換了,“舅父,對不起,我們沒幫上忙讓拓跋宇他們逃了!”
周帝聞言忍不住笑了,“你這丫頭,這滿京都這么多的大臣將軍唯獨你們兄妹發(fā)現(xiàn)端倪,又及時找到拓跋宇,讓韓世棣他們把那些人留在了秦淮河里。若不然大魏三皇子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的離了建康,大周才會成了笑話!”
“韓世棣不是廢了那赫連勃嗎,這也是大功一件,你不知道有多少大周的將士死在他的手上!”
周帝的眼神語氣有些欣慰,顯然赫連勃對大周的威脅真是很大。
鄭微隨周帝又去看了看鄭珩,鄭珩本來之前的傷就沒好利索,拓跋宇那長隨又很是厲害,鄭珩的傷反倒是比鄭微要嚴(yán)重的多。
周帝正笑著問他們兄妹家想要什么賞賜,長公主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站在不遠(yuǎn)處焦急的打量了兩個孩子幾圈,見他們精神勁兒還好才放了心。
接著她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氣急地啪啪兩巴掌拍在鄭微的胳膊上,嘴里帶著哭腔道:“你這皮猴兒跑哪兒去了,還帶著你阿兄,你是要急死我們啊!”
鄭微疼的呲牙咧嘴,周帝與鄭珩忙攔著,“阿姐(阿娘)知道你著急,但丫頭(阿妹)身上有傷,你輕點!”
長公主聞言大驚,心疼的拉著鄭微問:“傷著哪兒了?快給阿娘看看!”
說著就要去拉鄭微衣裳,鄭微忙抱著她的胳膊笑著安慰:“阿娘,我就受了點皮外傷,養(yǎng)幾日就好了!”
鄭微這孩子從小就怪,安靜的時候能一整日待在祖父書房里看書;淘氣起來下河摸魚,爬墻偷別人家果子的事兒也沒少干,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聽鄭微說是皮外傷也就放了心。
接著長公主就把目光落到了鄭珩身上,鄭珩立時頭皮發(fā)麻,主動伸出胳膊給長公主出氣。
長公主看著自家兒子半躺在榻上渾身被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渾身上下只有那張與他父親相似的秀氣臉頰完好,哪里還有下手的地方。
長公主縮了縮手想敲他的腦門幾下又記起前些日子兒子發(fā)瘋的事情,萬一再敲壞了如何是好。
她好好的兒子怎么一夜之間就成了瓷娃娃,打不得碰不得,不由心里擔(dān)憂焦慮,捂著嘴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念叨:“你們倆孩子咋這么不讓人省心,齊管事追著你們跑了一夜,一會兒送來倆孩子,一會兒送來一對兒母女的,就是不見你們,害的你們祖父祖母也累的一宿沒歇息……”
長公主這一哭,周帝舅甥三人瞬間麻爪了,都湊過來哄她。
不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在他們眼里長公主一直是潑辣的,周帝的記憶里長公主只哭過兩回,頭一回是長公主出嫁時,另一回是先帝薨時。
鄭珩見過的次數(shù)就更少了。
鄭微倒是偷聽到過一回,還是父親醉酒把某個奴婢當(dāng)成母親抱錯了人,母親對著父親就是大哭一場,往日母親可是對著父親耳提面命的,詐一柔弱傷心起來可是嚇壞了父親和偷聽的她。
第二日父親忙不迭的打發(fā)了那奴婢,小意殷勤的哄了母親好幾日才算是作罷。
想起父親那幾日受的折磨,鄭微就不禁打了個冷顫。
三人手忙腳亂的哄著大周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貴的女人。
“阿姐,太醫(yī)已經(jīng)診治過了,這倆孩子都沒有大礙,好生將養(yǎng)幾天就又生龍活虎了?!?p> “是啊,阿娘,我們真的沒事兒”
……
“我們保證以后再也不亂跑了!”
不得已鄭微一閉眼狠心地作出最大的妥協(xié)。
長公主抑揚頓挫的哭聲戛然而止,盯著鄭微確認(rèn):“真的?”
“我們傷好之前絕不出門!”
鄭微作了保證,長公主又盯著鄭珩,鄭珩連忙點頭,“嗯嗯!”
長公主用繡帕拭了拭眼淚,嚴(yán)肅的看著周帝道:“最近有事兒沒事兒都別召他們進(jìn)宮。”
然后撂下一句“回府”,施施然轉(zhuǎn)身走了。
周帝他們頓時松了口氣忙招來宮侍服侍鄭珩他們出宮,鄭微則趁機問周帝:“舅父,彭懷被害,是不是得給彭家一個交待?還有劉二郎,喬業(yè)他們”。
周帝慈愛的摸著鄭微的兩個小發(fā)髻,柔聲道:“放心吧,舅父自有決斷,不會虧待他們的。”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周帝斂去笑容,沉聲道:“回顯陽宮?!?p> 高寒深深地彎下腰去應(yīng)道:“喏”
鄭府馬車?yán)铮嶇?、鄭微二人看著一臉沉思的長公主都不敢出聲。
此時再回想起來,鄭微也是一身冷汗,昨夜她確實莽撞沖動。
昨夜阿木被調(diào)去一同搜捕了,派去的人根本未找到他,若不是有劉二郎他們幾人幫襯,單憑他們兄妹二人怕是撐不了多久,更不會有支援來救她們。
再就是拓跋宇似乎無意為難他們,要不然他與夏侯青親自動手,他們這些三腳貓的功夫還不是片刻便被擒住。
只是她想不明白拓跋宇明明急著逃離京都,但他們一直在船上等著并未第一時間離去,難道只是為了準(zhǔn)備換船?這似乎說不過去。
而且她感覺拓跋宇有意無意的順著自己的意愿拖延時間,若不是有事情未做,他們應(yīng)該早就離開建康才對。
鄭微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