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整個女姑口的人聽說護(hù)衛(wèi)隊要發(fā)還被東江兵搶走的財物便都擁向碼頭。
“快去啊!劉多寶要把各家被搶的東西都還回來呢!”
“哎呀,我那對鐲子可是我娘留給我的,千萬得拿回來?!?p> 不過清點財物需要時間,急著領(lǐng)回自家財物的人便都圍在在碼頭邊看熱鬧,不住地夸護(hù)衛(wèi)隊英勇無敵,劉多寶宅心仁厚。
小伙伴們受到夸贊,一個個都自豪地挺起了胸脯。
昨天鎮(zhèn)上許多鋪子主人和士紳都跑路了,此時他們得到消息也都趕了回來。不過劉多寶并沒有對他們特殊照顧,而是讓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等待。
這些人雖然著急,但面對越來越深不可測的劉多寶也無可奈何,只好留下各自的伙計仆役,來到碼頭旁的酒樓等著。
在女姑口的負(fù)責(zé)收稅的大使姓錢,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駐守女姑口的李把總正扒著門向碼頭張望。
錢大使在女姑口和人合股開了間鋪子,鬧白蓮教的時候被賊人燒了,剛剛重新開張不久又給亂兵搶了,心里正窩著一股火,看到李把總就不由哼了一聲。
“沒想到啊,真到了有事,朝廷的兵馬還不如一個孩子辦的團(tuán)練有用!嘿嘿!”
李把總上次鬧白蓮教的時候被調(diào)回了大營,這次東江鎮(zhèn)的兵來搶劫,他又是坐視,說起來也實在沒面子。
他也在女姑口置辦了鋪子和幾間庫房,平日里買賣還得錢大使等人幫襯。所以雖然錢大使毫不掩飾奚落之意,他也只能自我解嘲。
“嘿嘿,人家是女媧娘娘欽點下凡的,和姜子牙是師兄弟呢,咱哪能和劉多寶比啊?”
幸好錢大使等人也知道李把總手下那些兵都是什么成色,只是氣不過挖苦他一番而已,見李把總唾面自干,也就懶得再說什么。
鳥船上的張繼祖已經(jīng)把兩艘鳥船上的戰(zhàn)利品清點完畢,嘴都快笑歪了。
他跳下船來對劉多寶說:“多寶,從船上清點出大砲兩門,中號佛郎機(jī)四門,鳥銃十五桿,快槍和三眼銃十桿,標(biāo)槍二百桿……”
劉錦奎跟劉多寶到南面走了一趟,膽子比以前更大了,立刻說:“真是好船??!多寶,能不能想辦法把船留下?”
呵呵,哥也是這么想的啊。
福船適合在深海航行,但并不適合在山/東沿岸淺海行駛。哥正愁以后從淄/博那邊運貨沒有合適的船只呢,怎么可能放過這兩艘鳥船?
不過,這兩艘船是官軍的戰(zhàn)船,眾目睽睽之下把船留下后患很大。
怎么辦呢?
劉多寶掃了一眼酒樓里憑窗眺望的那群人,突然有了主意。
他讓劉錦魁蹲下,仔細(xì)和他分說一番,劉錦魁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奸詐。
“好兒子,你放心。這事兒爹肯定辦好?!?p> 說完,他站起來就走向那座酒樓。
酒樓里眾人如今大多認(rèn)識劉錦魁,見他走過來連忙都到門口迎接。
劉錦魁向大家拱手見禮之后對錢大使和李把總說:“現(xiàn)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在下要稟報兩位大人和在座諸位,還求兩位大人幫忙。”
錢大使現(xiàn)在有求于人,連忙說:“劉老弟先坐。不知有什么棘手的事情?!?p> 劉錦魁也不推辭,坐下來之后說:“兩位大人,諸位,我們問出這些亂兵劫掠是東江鎮(zhèn)毛總兵主使的?!?p> “什么?毛總兵主使的?”
“不可能吧?”
眾人愕然。
劉錦奎卻反問道“不知諸位可曾聽說過去年十一月,東江鎮(zhèn)毛總兵出海遇到大風(fēng),被吹到登州的事?”
屋里大都是消息靈通的商人,果然有人點頭道:“聽說過。”
劉錦魁說:“我們審問東江兵,得知從去年開始,朝廷重新核定東江鎮(zhèn)兵額,裁減了東江錢糧。去年十一月毛總兵帶兵到登州根本不是被風(fēng)吹過來的,而是不忿朝廷裁減錢糧,率兵登陸向朝廷示威?!?p> 屋里不少人因為和東江鎮(zhèn)有買賣往來,便特別關(guān)注東江鎮(zhèn)的風(fēng)吹草動,也聽說了朝廷削減東江錢糧的事。
此時他們聽劉錦魁把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都覺這分析絲絲入扣。
“這是擁兵自重,脅迫朝廷?。 ?p> 劉錦魁接著說:“可是朝廷卻依然不為所動。不但減了東江鎮(zhèn)的錢糧,并且把過去登萊直接支應(yīng)的錢糧,改由遼東袁督師發(fā)放?!?p> “東江自開鎮(zhèn)之日便孤懸海外,一向天高皇帝遠(yuǎn)。毛總兵和他手下那些兵將都是逍遙慣了的,哪里受過這種管束,便要讓朝廷知道東江鎮(zhèn)上下很不高興。”
“毛總兵覺得上次自己只是帶兵到登州,動靜太小,朝廷才不理會。所以這次他便以兵變?yōu)槊?,縱兵劫掠,是要鬧出更大的動靜來了,讓朝廷不得不理會。”
劉錦奎這么一分析前因后果,李把總恍然大悟:“我說這些東江兵怎么會只搶錢財,卻不大傷人害命?原來他們也是不想弄得不可收拾?!?p> 崔大使等人都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唬得有點兒懵。
劉錦魁裝作憂心地說:“這下子麻煩就大了!若是讓毛總兵得知東江鎮(zhèn)的人被我們打死,定然會派更多的人來報復(fù)?!?p> “到時候他們自然會找我們算賬,但我想女姑口也無法幸免。只怕到時候東江兵就不光是搶劫,而是要殺人放火了。所以還請崔大人,李把總幫忙,瞞住毛總兵,不要讓大家一起遭殃?!?p> 大明自嘉靖朝以來便兵變頻發(fā),亂兵可是連巡撫、總兵都?xì)⒘藥讉€。有毛文龍在背后撐腰的亂兵那豈不是更加不得了?
屋里眾人都被劉錦奎預(yù)計的情況嚇到了,一起看向錢大使和李把總。
一個姓林的商人卻說:“這事兒鬧得這么大,只怕不好瞞??!我看咱們還是趕緊把這事兒稟報知縣大老爺,讓大老爺趕緊上報朝廷,讓朝廷管管毛總兵?”
雜貨店黃老板嗤笑一聲:“毛文龍若是聽朝廷的,還能私離汛地,帶兵威脅朝廷?毛文龍只要讓他的兵扮作強(qiáng)盜,誰敢說事情是東江鎮(zhèn)作的?所以還是能瞞過毛文龍最好?!?p> 錢大使已經(jīng)有些六神無主,連忙問劉錦奎:“你說,要怎么作?”
劉錦奎說:“女姑口被亂兵劫掠,這事自然是要上報的。在下只求兩位上報時就說亂兵登岸劫掠,李把總指揮極墨營擊之,亂兵登船遁入海中。至于傷亡之?dāng)?shù)則一概不要提。”
錢大使忙問:“這樣就成嗎?”
“呵呵,船一出海,便有無數(shù)可能??梢杂龅斤L(fēng)浪沉沒,也可以是亂兵攜帶財貨逃亡他鄉(xiāng),誰又能說得清呢?毛文龍若是從公文上得知此事,也沒有什么理由懷疑到咱們身上?!?p> 李把總擔(dān)心地說:“可紙里包不住火。這么多人都看到東江兵給你們殺了,實情遲早傳到東江鎮(zhèn)去?!?p> 劉錦奎見他這么婆婆媽媽,便忍不住一瞪眼睛:“李把總既然為難那就算了。大不了我把親戚接到柳灣村,東江兵一來我躲進(jìn)勞山就是。我只是提醒諸位早作安排,免得女姑口再遭兵禍?!?p> 說著他拔腿就往外走,錢大使等人連忙拉住他。
“老劉,老劉,咱們這不是在商議嘛。你別急啊?!?p> 劉錦奎這才停住腳步,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也不想想,東江鎮(zhèn)孤懸海外,緊鄰東虜,毛文龍卻跋扈到了敢威脅朝廷的地步,萬歲爺能不擔(dān)心一個不好他就鬧出什么大事來?”
“所以朝廷肯定很快就要收拾毛文龍。瞞毛文龍也不需要瞞太長時間,只需要瞞到朝廷收拾毛文龍就好。一旦沒了毛文龍,誰還會在乎這里死了幾個東江兵?”
“對,對。老劉,你說得有理?!?p> 錢大使連連點頭。
李把總在女姑口也置了產(chǎn)業(yè),自然不希望女姑口再遭兵禍。他聽劉錦奎這么說,立刻便嚷道:“老劉你別上火嘛,我是擔(dān)心瞞不過毛文龍,又沒說不聽你的。來來,你說該怎么上報此事,咱們一同參詳參詳……”
不一會兒功夫,劉錦奎就滿臉笑容地回到碼頭上。
“辦妥了。這下李把總白得了一樁功勞,晚上得樂得睡不著覺。”
好啊!
只要錢大使和李把總上報東江兵被打跑了,那么這兩艘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從朝廷的賬本上消失。哥把它們收入囊中便再無后患。
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讓劉多寶有些擔(dān)心。他問:“有沒有人問咱們的鎧甲和鳥銃的事?”
劉錦奎呵呵笑道:“這些人都裝作沒看見呢。其實只怕他們自家也暗藏著鳥銃,這事兒上大哥不說二哥。”
“而且他們見到咱們護(hù)衛(wèi)隊這般威武,女姑口的漁民也大都聽咱們的,他們還敢和咱們過不去?誰不怕半夜里讓人一刀砍了?”
呵呵,爹啊,還是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