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蘭的授意下,卜尹帶著一群巫覡,浩浩蕩蕩地開進后宮,像把集市都擺進來了,在各處升起火堆,擺起鑼鼓,搭好祭臺,插上招魂旗幡,緊接著開始,把宮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給翻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
王后見巫覡又跳又叫,肆無忌憚闖入宮中的每一間房子,以招魂的名義,將宮女和衛(wèi)士從東趕到西,大聲喧鬧,粗陋不堪的辭賦難以入耳。
“卜尹在嗎?”王后出擊了。
“臣在”。
“這招魂之辭是何人所做?”
“都是祖上就傳下來的辭賦,臣又修改潤色了。”
卜尹緊張的手心都出了汗,這位王后,仗著娘家是秦國王室,殺起人來比子蘭還狠,大王都難以對付她。
想到這,他滿面討好。
“大王是普通百姓嗎?如何能用這等粗劣的辭賦?!?p> 王后怒斥。
卜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一個勁地叩首。
王后厭惡地看著被巫覡鬧得烏煙瘴氣的后宮。
“還不快快請宋大夫即刻到宮中來,重新寫一首辭?”
景差和宋玉趕到后宮時,卜尹還跪在地上。剛才王后派人向兩位文臣說明意思后,景差說:
“招魂之辭自古以來就是巫們所創(chuàng),自然是粗陋的,重作一首,宋大夫可有把握?”
言下之意,如無把握,趕緊找機會逃走吧。
宋玉并不回答,他只想能進宮,打聽到靈君的消息。
于是讓侍從伺侯打了一盆清水,將手洗凈,又換上了潔凈的衣服,燃起蘭香,硯好墨塊,仰天長嘆,一氣寫完了二卷本。
兩人帶著竹簡見過王后。
王后和顏悅色:
兩位豐神俊秀的青年一進后宮,如同日出東山,光芒頓時把巫覡的鬧亂之氣壓了下去。
王后并不急著問重改招魂辭之事,只是閑談各種瑣事。
自那次夏水邊邂逅,在自然的懷抱中,這位豪放的秦國女子真情萌發(fā),感懷離家去國,宮中杳無親人,嘆時光飛逝,韶華不再,于是有了一種沖動,而宋玉的堅決,才真正讓她暴露了身份。
宋玉怕待得久了卜尹懷疑,忙遞上了竹簡。
王后展開仔細閱讀,有許多地方看不明白,但已被全文的奇詭而又華麗的風采折服,立即讓卜尹招魂:
“照宋卿重定的辭儀式吧?!?p> 卜尹松口氣,終于過關了,但拿到竹簡一看,臉紅了,他木訥道:
“臣不識得此字。”
原來宋玉用了鳥蟲體撰文,卜尹粗通文墨,當然看不懂。
“難道還要找人從頭教會你嗎?”
王后生氣了,后果很嚴重。
宋玉道:
“還是讓臣來讀吧?!?p> 王后點點頭:
宋玉對著卜尹微微欠身,但他并不領情,心里認定,這是宋玉有意讓他出丑,眼中閃出了怨毒的光。
庭院中重新擺好香爐,香煙裊裊,升上天空。
宋玉心中暗嘆,他嘆命運的戲弄,那位奪走他愛人靈君的君王命,現在操縱在他的手中,由他來招回。
如果那個男人是一個小官,他會全力以赴去爭奪,但現在躺在他面前的這位對手,雖然一動也不能動,但他地位之尊,他連一句怨恨的話都無法說出口。
宋玉展開了竹簡。
“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牽于俗而蕪穢。
上無所考此盛德兮,長離殃而愁苦。”
宋玉想,剛才在寫招魂時,心中就想到了先生,宋平等,所以這首新篇,名為招大王之魂,實為招屈原之魂,所以他特別用了鳥蟲體行文,就是要讓自己親口來讀,此情此景,世人如何知曉,這一片悲涼之心,在鼓點中一點點的釋放:
“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淵,爢散而不可止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p> “王后,大王醒了?!?p> 秋菊歡天喜地地通報。
王后不得不把目光收回來。
她吩咐,不要停下,繼續(xù)。
宋玉跟著卜尹,一間房一間房地做法事,就是沒能找到靈君。
一連數日的招魂,誰也沒有空關注,在狩獵回來的傷殘人員中,楚王的一位侍妾,逃出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