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幽國君王身長八尺,鷹顧狼盼,龍顏甚偉。其頭帶琉璃冕旒,其身披金絲刺眼龍紋蟒袍,足穿龍紋騰躍熊皮金靴,龍行虎步,走在最前。
幽國皇后簡語祁在君王身后,頭綰朝鳳髻,額點(diǎn)牡丹印花,身披鳳袍,肩罩金質(zhì)流蘇,亦步亦趨。
宋鶴鳴緊跟其后,一身喜服,氣質(zhì)清癯,風(fēng)姿雋爽。
他一雙鳳眼,灼灼有神,穿過人群,直直的落在白箬身上,眸光中飽含柔軟與眷戀。
那是他與皇后簡語祁求情許久,才應(yīng)下許配給他的人兒。白箬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仿若皆自帶魔力,時時牽動著他的心。
“愛卿不必多禮?!彼螡啥饕坏莱錆M威望的聲音,卻在剎那間打破了他所有的思緒。
似是察覺到自己方才的失禮,宋鶴鳴急急慌慌將眸光一瞥,看向旁處。只聽著自己的父皇母后與相國寒暄后,共步入客堂。
今日,乃宋鶴鳴與白箬定親之日,亦是白箬的冊封大典。
為迎圣駕,相府里外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鎏金囍字貼于門窗柱子上,艾草系了紅繩分掛于大門兩側(cè),鮮紅綢緞縱橫交錯倒垂于屋梁,皆似在吟唱著對二人定親的祝福。
宋澤恩與簡語祁端坐中央,其余人等皆按尊卑排列,分坐左右。
一眾皇家衛(wèi)隊(duì),待眾人各自入座后,于主禮官的一聲令中,抬著沉甸甸的鑲金邊木箱走入客堂,并持續(xù)井然地將木箱一一打開。
主禮官手持聘禮清單,對著大開的木箱逐一報(bào)唱:黃金白銀萬兩,綢緞一千匹,珠寶六十件,玉器六十件,玉如意兩柄,金盞銀杯一副,龍鳳呈祥琺瑯盤一套,馬匹六十六匹,良田一百畝……
聘禮之多,滿目奢華,讓在場眾人望之,皆為之艷羨。
身處亂世,幽國國內(nèi)物資極為緊缺,但為表皇室對這門婚事的看重,此次定親的聘禮甚至遠(yuǎn)多于太平盛世時妃嬪嫁娶標(biāo)準(zhǔn)。
白家父母見之,喜笑顏開。
高居相府,良田馬匹他們有之,珍饈寶器他們亦有之,對于皇室聘禮價(jià)值多少,他們并不在意。但他們卻極在乎白箬在皇室心中的位置,而這諸多聘禮,則足以證明皇家對白箬的偏愛。
辰時一到,只聽主禮官即刻報(bào)唱冊封大典的開始。
客堂中央,白箬一頭青絲盡數(shù)綰起,頭頂金絲鳳冠,身著繡有鳳凰騰飛之態(tài)的鮮紅喜服,跪下而三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免禮?!彼味鳚升堫伌髳偟?。
之后,只見主禮官打開禮冊,開始報(bào)唱:“白箬,年芳有十,大朝正一品相國之女,冊封為幽國太子妃,待到及笄之年擇日完婚。另因圣上感其淑德,特加封為‘傾世郡主’?!?p> 世人因其為太子妃,又是傾世郡主,皆稱其為傾世太子妃,又稱傾世皇妃。當(dāng)然,這皆是后話。
眼前,只見待白箬朝皇上及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禮成后,監(jiān)禮官恭敬地以檀木托盤,呈上一枚朱紅的琉璃銘玉,遞與白箬。
銘玉上,“傾世郡主”四字工整的雕刻其上,仿若象征著無限殊榮。
僅是看到那四字,白箬的心卻莫名的被刺痛了一下。
她仿佛見到夢里,自己因抗拒親事而與齊浩箋私奔去白秦后,四海之內(nèi)百姓將“傾世太子妃”改做“傾世渣渣妃”之景。那雙音“渣”字,不過一聽,便可感受到諸百姓對白箬私奔一舉的滿目鄙夷。
而渣妃之名,亦是從那時起,成了白箬夢里一生都甩不去的印記。
唯今,這銘玉揣在白箬玉手上,頓時讓白箬覺得沉重?zé)o比。
夢回千轉(zhuǎn),太多不堪入目,令她今生再不愿重蹈夢境中的曲折。似如今這般,甘心情愿應(yīng)了親事,閑做廢柴守著父母,對白箬而言反倒成了最好的選擇。
她將嫁之無愛,卻也將嫁之無悔。
這樁婚事對白箬算不上最好的安排,但嫁以皇家,她可每日吟詩彈琴,吃喝不愁。臨遇事時,她甚至能以未來太子妃的身份,為身任相國的爹爹言幾句好話,助得白家昌盛錦華。如此,對此時的白箬來說,便是極好的。
經(jīng)此一思量,白箬唇角勾笑,朝著君王與皇后所在,深深地福了個禮。
禮畢,只見主禮官端起頌本,開始誦讀。
頌本當(dāng)中,記錄著各代歷朝德行出眾的妃嬪其婦德之道。
與太平盛世的頌本不同,此頌本中記載的妃嬪多是在戰(zhàn)亂年間,為救君王或皇家子嗣,或芳消玉損于敵軍兵刃下,或不愿成為戰(zhàn)俘而自盡。
因其行剛烈,而為君王所感動,遂記錄于頌本,以教后人。
誦讀完頌本,主禮官最后道句:“望郡主執(zhí)守宮規(guī),為皇室爭榮?!?p> “白箬領(lǐng)旨?!卑左栉⑽⒋鬼?,甜聲應(yīng)道。
那一句話,令客堂外側(cè)賓客席間的齊浩箋,藏于袖中的手掌緊握成拳。
他分明記得,白箬先前總在有意無意的流露著,自己不愿嫁與幽國太子的念頭。可如今看來,卻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
白箬那聲略帶甜蜜的領(lǐng)旨,讓四周的喜瑞氣氛騰升至極致,可落在齊浩箋耳里,卻讓他妒忌橫生。
幽國勢弱,即便是皇室太子,手上所擁有的金銀珍寶、良田軍馬也遠(yuǎn)不及他一個白秦的三皇子多。這樣的太子,又憑什么與他爭奪白箬?
他不服!他不服!他要白箬,要白箬今生來世皆歸他一人所有!焦慮灼心間,齊浩箋猛然將杯中烈酒一口灌入,酒燒喉頭之感,卻令他越發(fā)的難受。
另一側(cè),墨楚涵獨(dú)自隱藏在熱鬧里,赫斯之威的面龐上掛著極為復(fù)雜的笑容。
滿屋的喜慶,刺痛著他的心,讓他哪怕僅是多看白箬一眼,都覺得摧心剖肝。
白箬的一身紅,那般明艷,那般動人,可殘留在他眼底,卻成了再不可依戀的理由。
早前,他因機(jī)緣而與白箬相識,在一次次相聚中,對白箬心生愛慕。
哪知他尚未理明自己心中的情愫,白箬便已于這冊封大典上,成了幽國未來的太子妃。
白箬的花顏月貌一如初見,流轉(zhuǎn)于墨楚涵心尖,只是,他卻默然知道,眼下該是離別的時刻。
他心傷而轉(zhuǎn)身,疾步而離開,卻不知有一雙陰鷙的眼此刻已盯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