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可憐巴巴地跟向大勇說明請假原因,向大勇倒是沒有為難。輕輕點了一下頭,只提醒她記得打卡。
葉綠抹了抹臉上的油,將提包扛在肩上,腳尖點過地面,像小鳥一樣飛出辦公大樓。出門剛好碰到綜合部長田小靜,“田部長好啊?!碧镄§o五官模糊的臉動了動,眼睛瞬間消失不見。葉綠像風(fēng)一樣掠過她墻一般的身體,突然覺得田部長也沒那么討厭。
天空澄澈湛藍,幾朵白云悠然自得。路邊的月季嫵媚可愛,樹葉香氣撲鼻,風(fēng)兒溫柔的拂過發(fā)絲,麻雀在樹間唱著歌。葉綠四下望了望,脫下白襯衣拴在腰上,只著一件黑色吊帶和黑色荷葉裙。
這一年半以來,她從來沒有這么早下過班。
陽光如金絲織出小城的婀娜多姿。青山環(huán)繞,綠水穿行。河水泛著金光,河畔金柳依依,健身步道,景觀大道兩旁散布著三線建設(shè)、革命起義以及地方習(xí)俗的浮雕。高跟鞋踩在橡膠步道上,彈力十足。葉綠問了好幾個人才走到九遞山幼兒園。
這是她第一次接女兒。幼兒園門口擠滿了家長。差不多都是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老太太。他們疑惑地葉看著葉綠。葉綠有些不好意思,張開手指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fā),解下白襯衣穿上,就扒在大鐵門上往里瞅。
幼兒園建在山腰上,就著山勢錯落有致,磚紅色的主體建筑是典型的簡歐風(fēng)格。白色點綴其間,多了幾分靈動。
“今天是你來接然然啦?”葉綠轉(zhuǎn)過頭才確定是在跟她說話。
一個留著男式頭的老太太坐在花臺上正沖她笑。手里晃著嬰兒推車。車里坐著一個大概一歲多的小孩。
“平時都是爺爺來的。”老太太見葉綠滿臉迷茫的樣子,笑容更爽朗了。
“你是靈靈外婆”葉綠指著老太太,恍然大悟。
“仙惠還在醫(yī)院嗎?”
“你辭職后不久,她就辭職了。”老太太笑著說。
“你來早了一點。幼兒園的小朋友要等小學(xué)的孩子放學(xué)了才走。”
“哦。那現(xiàn)在仙惠去了哪里?”葉綠聲音悶悶的。
如果仙惠不是跟她要好,現(xiàn)在可能升護士長了。
“她和朱州去了渝州。朱州還是做麻醉師,她在做微商。我也不懂?!膘`靈外婆不管什么時候都是笑容滿面,似乎沒有憂愁。
大鐵門哐鐺一聲,一年級小朋友排著隊走出來。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女孩興沖沖地跑到跟前,甜甜地叫了聲外婆。靈靈外婆起身跟葉綠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馬上就出來了。葉綠張了張口還想問什么,祖孫三人已經(jīng)熱熱鬧鬧走下梯子,到公路上去了。
在醫(yī)院的八年,葉綠對得起任何人,唯獨覺得對不起仙惠。如果不是她大倒苦水,傾吐痛苦,仙惠會按部就班地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上班工作。
然然隔著鐵門就看到葉綠,老遠就擠眉弄眼,手舞足蹈。葉綠憐惜地看到女兒興奮的模樣。覺得自己應(yīng)該多陪陪孩子。然然不等老師叫她的名字就沖進葉綠懷里,葉綠一個趔趄。
“都是大孩子了,不能這么冒失?!比~綠敲了一下女兒額頭。
然然吐出舌頭,翻了兩個白眼。
母女倆一路糾纏著到達萬達廣場。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葉綠不時碰到以前的同事熟人,難免尷尬地點點頭。演出廳門口,教舞蹈的小林老師在跟一個家長說著什么。小林老師平時高高昂起的脖子耷拉著,眼神熱切,不見往日的清冷。葉綠推了推眼鏡,有些好奇,拉著然然走過去。
“您放心。您這么有能力,您家孩子也很有天份,我們一定會盡心盡力培養(yǎng)?!毙×掷蠋熝哉Z懇切?!?p> “咦,好幾年沒看到你了。你家孩子也在這里學(xué)舞蹈?”
不等葉綠靠近,那個家長就轉(zhuǎn)過頭看到葉綠,似乎有些詫異。
輪廓鮮明,眉骨突出,眼窩下沉,眼神凌厲。葉綠沒想到會遇到凌娜。
“不是說你調(diào)到渝州醫(yī)科大學(xué)去了嗎?”葉綠皺了皺眉,眼神里全是問號。
“呀,你們認識呀?!迸赃叺男×掷蠋熛癖粧仐壍牡谌?,討好地擠進來。
“我這是沾了你的光呀?!比~綠深深地看了一眼凌娜。
凌娜聳了聳肩。
“應(yīng)該叫你凌主任還是凌院長呀?”
“我們之間就不見外撒。”凌娜親熱地扳過葉綠的肩膀。
香氣撲鼻,手腕上的玉鐲綠得深不見底。
果然人會隨著地位變化。
以前她樸實得像路邊的毛草。
“今天雖然太陽不大,但好悶。”葉綠以手當扇,輕巧地扭出凌娜的臂圈。
在小林老師的全力協(xié)調(diào)下,然然插隊化好了妝。這下可好,葉綠節(jié)約了一筆化妝費。本來,她準備到纖絲緣給女兒化妝。
“你現(xiàn)在怎么樣?”凌娜黑油油的眼睛直盯著葉綠。
“我現(xiàn)在是流浪狗?!比~綠也不偽裝自己。
“聽姐姐說你在城投。那里待遇還可以撒?!?p> “琦琦演什么節(jié)目啊?”葉綠不想談自己的事,將話題扯到凌娜女兒身上。
凌娜精明能干,擅長鉆營關(guān)系。眾所周知,能進城投的人非富即貴。她不過是覺得葉綠有可利用的價值。這個女人啊,真是那個人的好徒弟呢。葉綠則是失敗產(chǎn)品。“教的山歌唱不圓。”這是那個人對她的評價。
凌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拿著手機幫女兒照相去了。
葉綠暗暗松了口氣。在他們面前,葉綠沒有一點底氣。曾經(jīng)一個戰(zhàn)壕里的姐妹啊,最后形同陌路,境遇天差地別。
“凌院長,您家孩子也在這兒呢?!币粋€夸張的聲音傳到耳邊。
一個家長站起身湊到凌娜邊上,臉上的笑容就像用力揉出來的。
其他家長的目光也往凌娜身上集中。有羨慕,有茫然,有不屑。
第二排剛好空有兩個位置。葉綠拉著然然坐了過去。順便也避過那些光茫和目光。
然然動作并不熟練,好幾個動作明顯比其他小朋友慢一拍,完全跟著別人作。
剛剛表演結(jié)束,葉綠就以刨冰為餌誘使女兒跟著離開演出廳。
出門時明顯感到兩束光緊緊地探在她身上。
“媽媽,你慢一點?!比蝗恍∨苤?,臉上的腮紅和眼影四散奔逃,像戰(zhàn)敗的將軍找不到出路。
看著女兒可憐巴巴的模樣,葉綠轉(zhuǎn)過身拉起然然的小手,倒回演出廳跟凌娜打了個招呼。
“我們有事先走了。以后常聯(lián)系?!?p> “嗯。”凌娜點了點頭。
走出萬達廣場,天空已暗下來。
霓虹燈妖艷閃爍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廣場上堆滿了人,中間用塑料柵欄圈出來一個學(xué)輪滑的地盤,三十幾個只有幾歲的小朋友全幅武裝跟著教練跑著;馬路邊播放著勁爆的歌曲,大媽們跟著節(jié)奏揮灑著激情和汗水。年青人都進商場里面吹空調(diào)了。
“媽媽,你的手好濕啊。”然然嫌棄地甩開葉綠的手。
葉綠尷尬地甩了甩手,剛好看到邊上一家特色刨冰店。
不足兩平米,一個女孩懨懨地趴在冰柜上。
“來兩碗刨冰。”
葉綠徑直走進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