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離開
“你到底是何人？”
簡書差點從大石頭上摔下來，慌忙回過身，就見楚遇負手站在不遠處，也不知看了多久。
簡書身子僵硬，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越走越近。
她不知道小狐貍是用了何種方法讓她進入了楚遇的夢魘中，只知道鈴聲響起的時候，楚遇仍不愿意出來，簡書沒辦法只能現(xiàn)身勸他。
一開始楚遇不肯出來，簡書不得已拿楚遂的性命來威脅他。
簡書懷疑楚遇能醒來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自己給氣醒的。
鳳微死了，對于那些人來說，就是死了一個毫無價值，亦不會有任何威脅的廢人，她的尸體被隨意丟在宮外的亂葬崗。
楚遇在亂葬崗找了大半天才在一處雜草中找到她的尸身，孤獨凄涼地躺在那，曾經(jīng)高貴無比的大禹皇后死時連一個葬身之處都沒有，何其可悲！
君子端方，這是簡書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腦海中冒出來的四個字，完全想象不到這樣嚴守克己的人崩潰到了什么程度才能那么失態(tài)地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簡書回過神來，看著此刻神情淡然卻眼藏凌厲殺意的楚遇，微微一笑。
楚遇也是猜到了夢魘里的人可能就是自己，她現(xiàn)身時是以本來的模樣。
“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他的，再說了，我一個小孩子能做什么，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我犯不著去傷害一個小孩子?！?p> “何況之前你們還救了我，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p> 楚遇細細打量著面前之人，一如當(dāng)時所見那般有些殘破的衣裳，眼神澄澈干凈，不似作假。
”抱歉，今日我還能好好在這站著，全憑你出手相救，本不該懷疑，實屬無奈之舉，還請姑娘原諒！”
說完，楚遇彎腰抬手作揖，誠懇道：“這幾日的照顧，楚遇再此謝過?！?p> 一下子變得這么客氣，簡書有些不適應(yīng)，她擺了擺手，“你快起來，再說了你們也救過我，全當(dāng)我是報恩就好了?！?p> “不一樣的?！背鰮u了搖頭。
“哪不一樣？”
簡書疑惑地看著他，然而楚遇沒有回答，目光落在遠處郁郁蔥蔥的樹林中。
又是一年的春天到了，算算日子再有一月多就到了那一天，自從那年離開滬州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這么些年墳頭草都長了好幾茬，沒人打理肯定是亂糟糟的，不知會不會生氣？這人從小就愛美愛干凈，定然是會怪他的。
山頭的夕陽余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簡書怔怔地看著逆光下的背影，似乎了卻了世間的牽絆，整個人都顯得安寧祥和。
“姐姐，你說師傅去哪了？”楚遂悶悶不樂地靠在石墩上。
“不是說了回師門有要事處理，讓我們在這等他，怎么？想你師傅了？”
簡書一根手指點在楚遂嘟起來的小嘴巴上，輕輕摁了一下，還真別說，女孩子嘟嘴會顯得嬌憨可愛些，男孩子嘟起嘴來簡直是一顆蜜糖甜的人心里發(fā)軟。
楚遂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那里密密麻麻地發(fā)癢。
在這建臨縣待了也一月有余，楚遇自那天之后就時常出神，尤其是看著楚遂的時候更是容易心不在焉。
簡書知道這人有心事，但她沒想到楚遇竟是想要離開，她想起那天晚上楚遇來找自己的情形。
一身黑衣打扮溶于寂靜的夜色中，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來，簡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要離開？”
良久，楚遇點了點頭。
“那什么時候回來？阿遂怎么辦？”
楚遇苦笑一聲：“現(xiàn)在的我早已是油盡燈枯，如今不過實在茍延殘喘，撐不了多久，遂兒，就留在這吧。”
簡書沉默了，楚遇的身體確實是太差了，撐死不過一年半載的樣子。
“這段時間以來，我知曉你對遂兒是真心的，遂兒也很喜歡你，所以我想把他托付給你，拜托你照顧他?！?p> 他知道簡書不是普通人，一定能護他周全，把楚遂留在這他也能放心。
“其實你不必非要走，給我點時間，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楚遇低頭笑了一下，“不必了，這么些年，我一直是在為了遂兒而努力活著，想要把他撫養(yǎng)長大，現(xiàn)在有了你，我相信有你在他定然能安然長大?！?p> “就當(dāng)是楚某自私了，這輩子的恩情下輩子再償還?！?p> 楚遇臉上的笑容很淡卻是很輕松，這些日子她就覺得楚遇很不對勁，具體那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現(xiàn)在她明白了，那天她救回來的依然是心存死意的楚遇。
即便沒有她的存在，楚遇也可能會把楚遂托付給其他人。
“那你準(zhǔn)備去哪？現(xiàn)在就要走嗎？”
“滬州”
滬州？那不就是大禹朝的首都嗎？楚遇去那里不等于羊入虎口，簡書不明白他是何意？
還不等她問，楚遇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了出來。
“剩下的時間我想去陪著她！”
即使那里是龍?zhí)痘⒀?，他也要去，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他心甘情愿?p> 簡書一怔，下一秒她就反應(yīng)了過來，楚遇說的應(yīng)該是鳳微，楚遂的母親。
“我記得那年見到她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雪，裹得嚴嚴實實連走路都費勁，卻不安分地在那爬樹，在看到鳳老將軍的時候像風(fēng)一樣撲過來…”
“結(jié)果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撲在了雪地里，糊了自己一臉的白雪，嚇壞了一眾人。”
楚遇想起初見的時候，她穿著火紅的襖子，冬雪里的唯一一抹鮮艷的顏色，站在自己面前像個小大人似的看了自己良久，臉上不自覺地浮現(xiàn)溫柔的笑意。
簡書靜靜地站在那，聽著楚遇訴說這些往事，始終有些不明白，終是忍不住問出口：“你問什么不告訴她？”
簡書抬頭看著遮住頭頂?shù)奶?，不由得有些感慨，明明兩心相悅，卻最終有緣無分。
楚遇愛著鳳微，卻因為師傅的一句話在她生前始終未露出半分情意，在最后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不至于讓自己終身遺憾，可就像鳳微說的那樣：“一切都太遲了”
這份心意來的太遲了，她知道的也太晚了，但凡楚遇沒有藏的那么深，但凡鳳微沒有被拒絕后賭氣嫁人，這一切或許都將會是另一個樣子。
真是命運弄人！
人吶，總是在失去之后才開始后悔，可是現(xiàn)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又不會因為你后悔再次回來。
也不知道她以后會遇到什么樣的人，可千萬別遇到像楚遂渣父那樣的，那就太糟糕了。
簡書冷不丁地想到那個畫面，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要真是這樣，她一定把這家伙大卸八塊，丟去喂狗。
這么一想，簡書又覺得好殘忍，也不知道楚遂以后知道了真相會怎么樣？
她看了一眼楚遂，后者回過頭來，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大大的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的純澈干凈。
簡書欣慰地笑了笑，至少現(xiàn)在他不知道，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遠也不知道，永遠也能保持這樣的笑容。
然而簡書不知道的是，這樣的楚遂將在不久后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