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之地中的模樣和他上一次來時并沒有什么大的區(qū)別。
一成不變的黑色土地,或許是顏色已經(jīng)黑到一種程度上了,沒有半點加深的趨勢,而來往的人們則仍是刻意繞著各個將要渡劫的修士的雷劫劫云的邊緣走,要么是搶些雷來鍛煉自己,要么是準備著殺人,奪寶或者用命修煉,都一抓一大把,在渡劫之地的環(huán)境下,這些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時隔兩年多再次來到這里,竟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齊溫云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奇妙,畢竟他分明只來過一次,而且那次雷劫中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經(jīng)出于某種原因而消失了,但他還是覺得這里非常熟悉,哪怕明知來到這里是要面對非常威脅且可怖的雷劫,卻有種回家般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但顯然,這不是現(xiàn)在的他能探究的東西。
現(xiàn)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努力讓自己度過雷劫,晉升金丹,獲得更強大的實力,而這些問題,顯然只有在他真正變成強者后才能去探尋并得到結(jié)果。
人不應(yīng)去做力不能及之事。
于是齊溫云把這種感覺拋之腦后,在怎么看都毫無區(qū)別的黑色土地上挑選了一塊作為自己渡雷劫的地方,抬頭看著劫云開始在他的頭頂聚集,是把他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算作了雷劫的中心。
他這次的雷劫和上次相比,確實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早在達到筑基后期時他就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雷劫考慮需要準備些什么,并在之后的時間里慢慢累積起來,至今也算是全副武裝,他在選定的區(qū)域范圍邊緣使用合適的材料繪制了一個難度不低的陣法,好在之前他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使用最普通的材料練習(xí)過許多次,對此格外純熟。
很快,陣法完成,齊溫云頭頂?shù)臑踉埔惨呀?jīng)變得深沉了幾分。
金丹的雷劫比筑基的雷劫要強大,當然也會有更長的時間來準備,齊溫云抬頭確認了一眼烏云的厚度,又低下頭繼續(xù)自己手上的工作。
法陣具有簡易的隔絕作用,能避免外人的進入,雖然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故意闖入其他人的雷劫范圍,但也難免會有心懷惡意的人想要毀掉未來即將升起的冉冉新星——齊溫云有自知之明,他現(xiàn)在的身材和臉都很年輕,就算是最大的幾個宗門也出不了多少他這個年紀就能到金丹的人,更何況前幾天還有其他人也渡過雷劫,難免會讓人想到他們是同一批人。
除此之外,法陣還能對外界的攻擊產(chǎn)生一定的削弱,尤其是靈力類的攻擊,自然也包括雷劫的降落;也能起到一定的治療作用,保證只要材料中的靈力還沒被榨干就能讓他不至于斷氣。
其他的零碎作用自然不用再提,總的來說一是幫他抵抗雷劫,二是保證他不會死掉,另外他還拿出了大量丹藥,擺在自己手邊,方便隨時能拿起來使用——誰也不知道儲物戒指在雷劫的攻擊下會不會無法使用——還有一沓一沓的符箓。
一切準備都已經(jīng)確認完成,齊溫云盤膝坐下后將長劍橫在腿上,閉眼開始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烏云越來越黑,深紫的雷已經(jīng)在云間翻騰,然后在一陣轟鳴后開始降落。
第一道雷像是單純的試探,強度大概約莫只有筑基中期,齊溫云甚至沒有激發(fā)陣法中削弱靈力的部分,而是只一人一劍將它攔下,齊溫云盡力把靈力的消耗減弱到最低,所以身上的衣物就在雷劫的炙熱溫度下變得殘破,露出被長年累月的靈力修行沖刷變得強大了不少的身體。
然后是第二道,比起第一道來說強了不少,大概在筑基后期,畢竟筑基后期和圓滿期、半步的靈力強度差距不大,也和齊溫云現(xiàn)在的水平差不了太多,齊溫云在口中含了幾顆丹藥,抬劍凝聚靈力揮出一記斬擊,靈力在半空中暫時停滯,和降下的雷劫互相碰撞,發(fā)濺出大量的靈力碎片,落在他身旁各處。
齊溫云后退兩步卸了力,咬碎了口中的丹藥,幾口吞下去后深吸口氣,感受體內(nèi)的靈力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恢復(fù)。
但雷劫不會等他,第三道也很快落了下來。
隨后是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齊溫云的身上開始出現(xiàn)細密的傷口,雷劫帶來的傷如同撕裂,連皮帶肉一并扯開,灼熱滾燙的溫度將傷口周圍的皮肉幾乎燙熟,也好在如此,沒有鮮血流淌下來。
齊溫云感覺到了一些不妙。
已經(jīng)到了第六道雷劫,對他造成的損傷并不大,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來說雷劫都是把修士往死里打,怎么可能留有余地,現(xiàn)在的情況就表示著,他要面對的絕對不是九重雷劫,而是至少十八重。
如十八層地獄般的恐怖。
齊溫云咬咬牙,伸手觸發(fā)陣法中的開關(guān),將靈力削弱的作用開啟,然后后退一步,撈起新的丹藥塞進嘴里。
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
丹藥、符箓和飽含靈力的材料的消耗速度越來越快,齊溫云逐漸感受到了力不從心,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且愈合的速度也越來越慢,熟悉的由內(nèi)而外的撕裂疼痛再次奪取他的理智,要叫他再次進入那種神秘的狀態(tài)中,再度剝奪屬于他的時間和記憶。
——他從未從那種狀態(tài)中帶出半分記憶,只記得自己每次突破時都能面對一次這樣的機會,但他從中獲得了什么,卻連自己都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讓人非常痛苦和不甘,沒人想要一遍又一遍地體驗,齊溫云咬著舌尖,努力在那種力量的牽引下保持神志,但與此同時他卻也本能地知道,那里藏著很多的秘密,與他自己有關(guān),
最后,齊溫云還是眼前一黑。
他進入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中。
周圍是一片熟悉的黑色虛無,腳下踩著的像是柔軟的云朵,又像是一無所有的承載物,這是齊溫云覺得熟悉的部分,他便也因此確認了他失去的那些記憶就和這里有關(guān),但正中央擺在齊溫云面前的一套桌椅,卻讓齊溫云覺得格外怪異。
是之前來到這里時并不存在的東西嗎?
齊溫云有些遲疑地操縱著身體在桌邊坐下,低頭看向空蕩的桌面,觀察片刻后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個純黑色的桌子似乎是由什么東西拼湊而成,而不是某種材料制作出的渾然一體,他伸手摸了摸,竟然摸下了幾個簡單的筆畫,厚度大約只有不到半毫米,橫豎撇捺應(yīng)有盡有,但是大小各有不同,像是放在不同字中的不同位置,看那轉(zhuǎn)折和勾處,很像他上輩子經(jīng)??匆姷拇蛴◇w,甚至有些筆畫通過更薄的一層進行連接,顯然是和其他筆畫有重疊的地方。
……這個桌子是由什么具有實體的文字拼湊而成的嗎?
他隨即意識到了什么,抬頭打量周圍的黑暗,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像自己“記憶”中的那樣純粹的虛無,而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fù)重疊拼湊出的更深沉的黑色。
難道之前的他來這里拼圖造桌椅了不成?
齊溫云得不到答案,就專注于眼前的桌面,發(fā)現(xiàn)了自己能移動的“黑色筆畫”只有最表層的很少一部分,他嘗試著把這些筆畫排列出來,想要組成文字來獲取什么信息,卻發(fā)現(xiàn)大部分都不成字,顯得歪歪扭扭,顯然不是正確的拼湊方式,而成功的只組成了一個修和一個劍,劍修?他自己就是個劍修,和他有關(guān)也很正常,這根本沒有半點意義。
大概需要更多的筆畫才能完成吧。
齊溫云轉(zhuǎn)而去其他地方尋找筆畫,但完全沒有任何收獲,像是所有的信息都在這時候已經(jīng)被收集完了似的,但齊溫云分明在判斷外界傳來的雷霆聲響,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三聲,還有足足五道雷劫。
他不信一次只能獲得這一點信息,于是繼續(xù)四處挨個尋找。
可惜仍舊一無所獲。
他氣惱地把“劍修”兩字外的其他部分堆在一起,聽著外面已經(jīng)到了第十五聲的雷劫聲,幾乎想要放棄,但卻突然意識到了一點很奇妙的東西:
這些筆畫堆在一起時顯得有些融合感,甚至產(chǎn)生了一些變化,讓它們的厚度增加,幾乎沒有縫隙的存在,和他最初看見這套桌椅時很像,難道他們也能拼湊成某個東西嗎?
說做就做,齊溫云坐直身子,把這些筆畫全部拉過來,開始一點點地拼湊。
第十六道雷劫,第十七道雷劫。
拼湊完成。
徹底完成了融合后的筆畫們像是組成了一個黑色的方形物品,具體的形狀看起來有些眼熟,但齊溫云卻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第十八道雷劫就已經(jīng)降下。
伴隨著刺耳的轟隆聲,他的神志逐漸被牽引,只瞬息間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陣法之中。
失去操縱的軀體在這段時間內(nèi)似乎被什么外力控制,強行撐下了最后一道雷劫,身體滿帶著傷痕躺倒在地面上,最后一枚丹藥在口中裹挾著靈力滑入腹中,給身體帶來最后的支撐,也讓他徹底撐過了這一次的雷劫。
雷劫后的靈力反哺降落在他的身上,深埋在丹田中的靈力基礎(chǔ)在龐大的靈力灌注下被牽引而出,被激發(fā)的靈髓如蛇般爬行而出,將“基礎(chǔ)”咬成碎塊后才回到原處,破碎的痛苦在身體上的痛苦中對比下來確實不值一提,只是如同撕裂神魂般的感覺讓他連昏厥都做不到,靈力翻涌著不斷往丹田中擠,覆蓋著“基礎(chǔ)”的裂縫,逐漸將它實體化,從一種虛無的存在變?yōu)檎鎸嵉乃閴K,然后在靈力的連接中合成整體,一點點被沖刷打磨正球形。
這就是金丹。
齊溫云的身體在陣法最后的材料作用下恢復(fù)了少許,也恢復(fù)了一些體力,讓他得以從地面爬起來,保持坐姿而不是狼狽的躺姿,齊溫云不記得之前雷劫時具體發(fā)生了什么,知道自己又遇見了以前的那種情況,皺著眉卻毫無辦法,只能接受現(xiàn)實。
好歹他是活下來了。
金丹雖成,但他體內(nèi)的靈力卻是空蕩蕩的,那些在抵抗雷劫的過程中消耗的靈力不會憑空出現(xiàn),雷劫后的反哺也只是幫他塑造金丹而已,他需要在之后的時間里重新慢慢將身體填滿——使用丹藥恢復(fù)的靈力只是暫用,無法長久儲存,只有修煉才是長久之計。
而眼下……齊溫云睜開眼,看見了有些人蠢蠢欲動的神情。
劫云馬上就要散去,但他離開還需要一些時間,恰巧有些魔修(甚至一部分“正派”)可以通過吸收他人的金丹來成長,而他這種剛渡劫成為金丹修士的人是最容易下手的。
齊溫云勉強摸索著從儲物戒指中找出了師父鐘風(fēng)華曾留給他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揮手在地面上摔碎,一道屏障突然出現(xiàn),將齊溫云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這是一次性的產(chǎn)物,只在雷劫之地這個特殊的地方才能產(chǎn)生效用,通過一個高階修士的全力灌注,將靈力保存下來做成屏障,能夠抵抗高階修士至少三分鐘的攻擊,而在雷劫之地,只要處在非戰(zhàn)斗狀態(tài)超過三分鐘,就能憑借自己和原本所在地的聯(lián)系回去。
同時,這一物品的出現(xiàn)也能警告其他人,這個渡劫的人背后有著至少一個高階修士,甚至可能有著一個大宗門——畢竟它的造假不低——讓每個想要出手的人都掂量掂量。
于是齊溫云看到了那些人在一段時間的衡量后選擇放棄計劃的表情,松了口氣。
劫云一點點散去,又聚集到其他的地方,為下一個人構(gòu)成他或她的雷劫,而齊溫云在倒數(shù)了三分鐘后,成功且熟練地找到了那個聯(lián)系,并通過它的牽引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們。
大家看到他的慘狀,半點也不驚訝,只是給他塞了丹藥后讓他快些修行恢復(fù)身體,齊溫云也是努力撐著墻壁讓自己不要摔倒,仗著有同伴護法,甚至連簡單的防護陣法都沒做,而是一盤膝一閉眼,進入了恢復(fù)修為的修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