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魔修終究是敵不過他的。
在一番鏖戰(zhàn)后,齊溫云成功將魔修斬于劍下,然后渾身脫力,跌倒在地上。
好在周圍并沒有其他的敵人,渡劫之地區(qū)域很大,其他人遠遠看到這邊有戰(zhàn)斗的余韻,一般也不會隨意靠近,畢竟這里逸散而出的靈力波動足以證明這邊有出竅期的人隕落,實力不夠或者不想冒險的人都不會靠過來。
齊溫云就放松了一些,撐著滿是傷痕的身體,看了一眼四具尸體中流淌而出的鮮血被焦黑色的土壤吸收,連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隨后閉上了雙眼。
同樣時長為五分鐘的間隙時間過去,他的神魂觸碰到了渡劫之地的力量,隨著它的牽引離開了這個渡劫之地。
如同某種領(lǐng)域一般的、與靈力和魔力都不相同的力量在他的身體離開的那一瞬間傾瀉于他的身體上,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渡劫之地和外界之間的分隔,他心生期待地想要感知更多,卻一無所獲。
那種改變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已經(jīng)回到了他渡劫前的地方。
齊溫云記得自己前去渡劫之前,是在他的房間中,離開前他還正好和時格宇打了聲招呼,告訴他自己要準備渡雷劫晉升出竅期。
由于眾所周知的,等級越高的存在成功通過雷劫的概率越低,齊溫云也非常直白地給時格宇大致講了一番如果他死亡之后該如何處理他留下來的遺物,時格宇當(dāng)時臉上的表情格外的一言難盡。
齊溫云想到這里,搖了搖頭。
時格宇雖然能力不錯,修為也在日積月累之下慢慢成長起來了,但是終究還是常年呆在宗門里,缺少了和別人對戰(zhàn)的經(jīng)驗,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仍舊與低修為的人差不多,他當(dāng)初將時格宇撿回來教他如何制作陣法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不過顯然這也不那么重要了,齊溫云畢竟已經(jīng)活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外面的時格宇隱約聽到房間內(nèi)的動靜,非常激動地大聲詢問了一句:“您已經(jīng)成功晉升了嗎?”
齊溫云隨口答了一聲,然后皺著眉在房間里看了一圈。
從他落定于房間內(nèi)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感受到了整個房間中傳來的不對勁。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不知為何,他竟然對自己所在的房間有著非常強大的排斥感。
像是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誤入了不該去的地方,身體從內(nèi)到外包括神魂在內(nèi)都在訴說著不喜的情緒。
齊溫云在房間內(nèi)看了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在桌面上正攤開的筆記本上,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本子是他排斥感最嚴重的部分。
齊溫云毫不猶豫地走近了一些,坐在桌前,拿起這個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閱。
這是一本日記,里面陸陸續(xù)續(xù)地寫了很多東西,有一部分是齊溫云有印象的,而另一部分則對他來說全然陌生。
陌生得令人心覺恐懼。
齊溫云把視線落在了第一頁,看到里面寫著:
……我的記憶似乎受了雷劫、或者雷劫中遇見的那種變故的影響,完全忘記了某一部分的內(nèi)容,無論怎樣都無法尋回,我擔(dān)心這樣下去關(guān)于那部分的記憶將會全部消失……
“那部分”?
齊溫云看著這個詞擰著眉思考,卻在自己的記憶中找不到缺漏,像是非常完整,這個日記里寫的都是假的一樣。
但他知道這個日記一定出自自己之手,于是他定了定神,繼續(xù)往下看。
日記是從他“上一世”開始記錄的,選擇了他寫日記時還有印象且比較典型的事例。
比如他的童年,對美術(shù)初生追求的原因;比如他少年,因為繪畫被認作是不合群的怪物;比如他中學(xué)時期,因為不想成為怪物而努力融入這個世界;比如他的本性,其實就是他現(xiàn)在這般冷淡。
他心生恍然。
難怪他記憶中失去父母后仍然能夠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去接觸這個世界新事物,并且話癆又不愿努力,這一切都是因為曾經(jīng)他最熱血的時候被深深地打擊過。
如果一個人每次努力奮斗時都被視作怪物,在孤身一人還能如何堅持自己的熱血呢。
齊溫云理解了這一點,便也更加相信這個日記中所寫的東西了。
他繼續(xù)往后看。
接下來他在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中獲得了一些屬于自己的成就,但也就此滿足,放棄了更高的追求,隨后就是他的死亡,在死后來到這個世界,記憶接軌上他腦中父母離世前不足一個月。
齊溫云怔了片刻,原來他竟只與父母相處過不足一個月嗎?難怪他每次想起父母時,都只記得他們病中瀕死時的模樣,卻想不起健康的時候。
齊溫云有些沮喪,不過換位想想,如果自己在記憶完整的時候來到另一個世界,能夠接觸到更多新鮮的事物,或許他甚至連孝敬父母的想法都不會有,因為修仙界對人性的磨礪總是這樣,要叫人完全遺忘親情。
不過,看著日記本時,他又想,或許真的不是他們的錯,是他在這個日記本中寫到的那種不知名的力量的錯。
而且,看起來那時的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所猜想,但是卻沒有寫下來,也不知道是為了避免泄露,還是根本無法記錄?
齊溫云得不出個結(jié)論,但還是繼續(xù)往下看。
接下來的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就顯得格外矯情了,死亡和殺戮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他為了得到某些線索的時候用在魔修身上的手段比起他記錄在筆記本中的那些他的朋友所遭受的要殘忍得多,畢竟兩方處在敵對陣營之中,什么殘忍的手段都不為過,完全沒有特意記錄下來的必要。
于是齊溫云雖然很是認真地看完了,心里卻沒有半分波動。
他的理智和他一路看下來的推斷都告訴他,這些確實都是屬于他的真實的記憶,但除去一些客觀的講述讓他有所記憶之外,其他的部分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熟悉感,也沒有因此回憶起任何的東西。
甚至于其中的、關(guān)于他前世的一些介紹,他根本就完全無法看懂,像是接觸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
什么高樓大廈,什么電子科技,什么先進的理念,在沒有什么印象的情況下,都猶如天書一般,這也不是他想不想弄明白,而是根本就弄不明白,更何況這個世界里也不會有人能給他講解這方面的知識,它們徹底成為了沒人能懂的秘密。
而那些主觀的東西,日記中提及的,他已經(jīng)死去的朋友,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的朋友,或是仍然保有聯(lián)系的朋友,哪怕已經(jīng)提到名字再加以描述,齊溫云也完全想不起來究竟是誰,陌生得如同從未見過,連聽都不曾聽說,說不定就算見了面也無法認出。
越是感情濃烈就越是記不清晰,而越是平淡以待,就越是仍舊在腦子中存在著,以門外的時格宇為例,他就完全不會有遺忘的感覺,甚至記得清楚兩人之間相處的大部分事情。
那種存在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讓所有人都逐漸變得感情淡薄吧,畢竟投注了眾多情愫的存在被忘記,剩余的感情還能有多少呢?
不過,對他來說,記憶中失去的那些,哪怕真的是被某種存在故意消除的,也和他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或許記憶真的能徹底地影響一個人,他對日記中寫的真相沒有任何興趣。
更何況,從日記中看來,他也不過是恢復(fù)了最初的模樣而已,怎么能說是被改變了?
此外,他也突然領(lǐng)悟了,為什么分明只要想,總能有辦法讓其他人知道失去記憶的這個問題,卻從來沒有人去真正地做到,因為當(dāng)記憶的殘缺到了一定程度后,他們就已經(jīng)成為了那個存在希望他們存在的樣子。
戰(zhàn)斗,變強,去追尋最后的飛升,去探究天道之上的力量。
與真相無關(guān),也與人類愛恨無關(guān)。
齊溫云閉了閉眼,將日記本收起,自顧自地去修煉了。
至少現(xiàn)在的他還擁有完整的情緒,分得清楚喜怒哀樂,雖然淺淡了些,但一個也不曾缺少,在被那幾個人圍攻的時候會想起以前的戰(zhàn)斗,本能和記憶一同作用下才能完成還算完美的一場反殺這說明他還沒有到被徹底改變的程度,這對他來說就夠了。
出竅期修士的壽命數(shù)以萬計,在未來漫長的時間里,所有的東西本就會被遺忘,早一些晚一些,并沒有區(qū)別。
…………
成功晉升到了出竅期之后,在宗門里其實已經(jīng)可以成為一方山主,擁有自己的一個山頭,畢竟一些小宗門的宗主也就這個實力了,宗門要拉攏實屬正常。
但齊溫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現(xiàn)在的這個住處,所以也沒打算搬離——雖然他對這個環(huán)境中的一些東西仍然具有無法緩解的陌生感和排斥感,但問題并不大,只要他將那些帶有陌生感的東西全部收拾起來之后就沒問題了。
那本筆記,所有的畫作,所有因為前世的存在而出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新法陣的靈感,這些他現(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什么感覺都沒有了的東西,全部塵封起來,房間里只留下了與修行有關(guān)的東西。
房間顯得空落落了幾天,隨后就被更多的書籍填滿,齊溫云的日常也重新回歸了正常。
其實說是正常,也不過是和以前相比,以前的他整天沉浸于外出做各種任務(wù),樂忠于殺死所有的魔修,不過是提升戰(zhàn)斗能力的一種手段而已,在他同等級甚至越級的戰(zhàn)斗越發(fā)熟練后就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況,魔修雖多,但畢竟有著修行上的屏障,導(dǎo)致他們能夠晉升到出竅這種等級的就真的是少之又少,一般都更加講究因果了,不會出來自己作惡,而是靠手下的人,齊溫云除非闖進別人老巢,否則很難遇上。
而且……提到因果,齊溫云也必須要開始注意了。
雖然他手上的人命大都是殺人如麻的魔修,但畢竟數(shù)量太多,對他的修行肯定也會有所影響,只是他天資太好,這個影響在這之前都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是出竅期開始就更加著重對神魂的修行,神魂是很脆弱的,也更容易被因果影響。
齊溫云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后,最后決定專心地去做自己陣法方面的研究。
一是可以修身養(yǎng)性,逐漸消除身上積累的因果,二是如果能研究出有用的陣法的話,造福世人,也是積德的好過程。
所以齊溫云在做好了決定后,就從自己的儲物戒指里翻出以前留下的研究筆記,準備從中選擇幾個有趣的來做,卻突然翻到了一本明顯不是他筆跡的筆記。
《古陣法奴契復(fù)原研究》
他略作思考,想起了這是在某個秘境中獲得的東西,當(dāng)初在交給師父后,師父破解了上面的保護陣法,將原版毀掉,卻也留下了一本復(fù)制的,交給齊溫云,說是萬法皆有其好的一面,如果他能單獨將好的那一面提取出來一定會完成一個優(yōu)秀的陣法。
他因此覺得格外有趣,把筆記上簡單的新的封印解除掉,然后打開來看上一看,確實從中獲得了不少的新東西。
這個奴契,本身是用來讓一個修士對另一個人完全臣服的,非常具有強制性,甚至將神魂都限制在其中,讓為奴的一方根本無法反抗。
研究者通過自己的研究讓被臣服的一方可以變成沒有靈力的凡人,只要有高修為的修士作為中介即可。
齊溫云便想:既然能讓被臣服的一方變成凡人,為什么不能讓臣服的一方變成妖修呢。
魔修本質(zhì)上也是人類,難以與靈修區(qū)分開來,如果推行出去,反過來用在靈修身上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妖修就不一樣了,現(xiàn)在的妖修雖然也有靈魔兩種分類,但本質(zhì)上并非人類,如果能收服的話,就類似于寵物,能夠大大增強靈修的存活率。
畢竟臣服的一方死亡,不會對被臣服者造成任何的影響。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正如有些人會讓自己的前輩來幫助自己活下來,利用妖修有什么不可以呢?
讓他們的神智受限,就不屬于違禁的陣法了吧。齊溫云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