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聯(lián)合國再次召開緊急會議,在布衣派強烈的反對中,依著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仍舊決定啟動新隆計劃。
半個小時后,眾人抵達上寂市,此時的天空已然爍滿了繁星,擔架上閔蘇是被四名武警抬下來的,他們面色嚴肅,腰身結(jié)實,胯部背槍,肢體、神態(tài)的任何細節(jié)都表露著,其身負的重要使命和遠大意義。
閔蘇艱難的扭動著酸疼的右臂,掏出一塊裹著彩衣皮的糖果兒遞給那個離他最近的人,“幸苦了小兄弟,不過你看上去還很年輕。”
那是一張十分稚嫩的臉龐,不似其他三人常年因訓練致使的膚色暗淡,相反,他皮膚白皙,儼然一副高中生的模樣,卻有著極其厭世的別扭眉眼,而且這張清秀的面皮竟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們見過嗎?你叫什么?”他又問,實在受不住心底的好奇,自己不過三十歲,記憶力還遠遠不到衰退的程度。
“2505a,見過我的人多了,你每天不看電視的嗎?”那孩子揚著臉一副不屑的傲慢模樣,著實讓人迷惑,他的傲慢是那種難以掩飾的性格天性,好似天生就該如此,不屑則是對自身傲慢的回擊,是個難以理解的很矛盾的個體。
“去忙吧?!背\按瓜卵酆?,掩住了心底最復雜的洶涌。閔蘇覺的這倆人都很怪,但又說不出來問題出在哪,他知道常馨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她不肯說,或者是不能說,無論哪個自己都得選擇接受,以他的身份別無他法。
他們的車插在隊伍靠前位置,后面陸續(xù)駛近的是一眼望不見盡頭的軍車酷圖,閃爍的車燈自動拼成了一條巨型長蟒,綿延之距遙遙不可計,可謂壯觀。
聯(lián)合國長官,伊萬·伊萬諾維奇,從直升飛機上走了下來,他的面龐透過層層形態(tài)各異的煙圈映射出來,那雙極小的眼睛有著常人雙倍的明亮,卻又不如孩童那樣的異彩靈純,那光亮在時刻閃動著,好似在以此方式證明它主人的思想意識的過度活躍。附近所有的上校軍官皆跑來致禮,伊萬眉毛高揚,傲慢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著徑直走向常馨,閔蘇擰著眉毛緊緊盯著幾步之外的“熟”人,心中的疑惑更是加劇了一個等級。這位貴族長官伊萬·伊萬諾維奇沒有留任何胡須,因此可以清晰的觀察到其五官特征,他的年紀在五十歲左右,雖已不再年輕卻不難從那深邃的眉眼中,判斷出其年輕時一定是位很受女性喜愛的好看青年模樣,那就是2505a現(xiàn)在的樣子。
“兄弟,2505a是什么意思?”閔蘇支起上半身,隨手拉過一個看上去很溫和的中年醫(yī)生0106b。這人愣了一下,開始打量起發(fā)問人,而后露出一副十分羨慕的神色,嘆氣道:“什么都別問,我也什么都不會回答,別人也一樣?!?p> 這話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而且顯得古怪不是嗎!他們胸口處都有佩戴名牌,不同的是他們的名字皆以數(shù)字代替,閔蘇不死心掃了一眼看顧他的小護士,她的名牌上清晰的標志著:白冰。他唉聲嘆氣道:“這不相同不是嗎?可我們有何不同……”他說著事先想好的模棱兩可的句子,摸著胸口位置從別處順來的2501a名牌。
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樣,護士眨了眨天真的沒有什么閱人的大眼睛,頗同情的望著他。“01的都是先頭部隊,你可沒趕上好的實驗室…不過…你可真是少年老成啊?!睆倪@簡短的幾句對話和安慰中,閔蘇敏銳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也就是說01、05都是實驗室的代稱,這串數(shù)字結(jié)尾處的a則代表了職業(yè)種類,25是2025年出生的意思。怪不得護士小姐那樣驚訝于他的面貌,這一張三十歲的臉怎么也不可能替代17歲的孩子。
“沒趕上好的實驗室…實驗…這太迷惑了,這些軍人跟實驗室有什么關系?不對…非常不對,2505a和那個伊萬·伊萬諾維奇無論是模樣還是潛在的性格都十分相似,簡直就是一步時空相機,差異的唯有歲月,難道他們是父子?也說不通,有哪位慈善的父親尤其還是聯(lián)合國那樣的高級長官,他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身處最低卑的處境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難道是刻意鍛煉或者說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
轟隆隆!轟隆?。÷÷?!
還不待閔蘇捋清這亂緒就被一陣轟天震地的轟鳴給打斷了,玻璃窗掙扎著尖叫著,發(fā)出嗡嗡的刺耳鳴音,茶杯也跟著抖動起來…地震了,這是首先映入他腦中的想法,但立即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隨著玻璃炸裂的砰砰聲響起的是此起彼伏的槍聲,它湮滅了所有的尖叫,瞬間,整片夜空亮如白晝,火光沖天。閔蘇透過窗口往外瞧去,密密麻麻的軍警手持烈槍正在朝著遠處猛烈射擊,一片刺目火光,他什么也瞅不清,只覺得那是屬于盡情燃燒的世界,是毀滅的縮影,連黑暗也需要為它屈身讓步。伊萬·伊萬諾維奇沉著頗有自信和倨傲能力的雙目,坐在直升飛機的艙口處懸空指揮著。
戰(zhàn)隊后方是一排排閃爍著光芒的體型龐大的彗星電炮,閔蘇知道每門電炮架身里面都有一名程序高手在操控著主機系統(tǒng),這東西只在兩年前的聯(lián)合國軍隊檢閱時出現(xiàn)過,一萬臺彗星電炮齊相亮相,十分震撼。它在兼有普通大炮威力的同時,又具備強大的球狀電流,后者緊緊包裹前者,在飛出炮筒的瞬間形成一道彗星尾,也因此而得名,而后便以千米每秒的速度開始遞進,摧毀一座百層高的大廈只在瞬息間。掩著耳朵都難以抵擋那震天的轟鳴作響。這一刻天空好似下起了電炮雨,它們以著不同角度,相同的使命朝著目標瘋狂的傾瀉砸落。這轟鳴在空中就爆開了,然而除了炸裂赫人的漫天炮花什么也看不到,很快,目之所有就被地獄之光吞沒了。
閔蘇感到自己的心跳是從未有過的迅急,非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激動,近而導致其渾身肌肉都在劇烈跳動,這股不知名的血熱的力量幾乎就要破體而出,誓要尋找宣泄口。他晃了晃迷眩的大腦袋,再次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半身和左腿已經(jīng)斜跨出了搖搖擺擺的乳白色窗框,驚的他一陣冷汗:我如今身在四十層百余米高的位置,一旦失足,無疑又為那可怕的黑暗添了一抹血色。
很快他就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彗星電炮具有追蹤功能,也就是說非是目標絕不降落,但遠處隱沒在火光中的轟鳴分明是在空中就炸裂了的,如果身在一層就比他現(xiàn)在要更能清晰的有所體會。
“就是說…這東西沒比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低多少!”閔蘇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是驚于自己的判斷,二是被那逐漸逼近的沖天火芒所震驚。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層層疊疊的光圈在舞動,這東西正是讓人膽顫心驚的波弦,它正圍在那看不明白的火光周圍,以著高速的旋轉(zhuǎn),莫名的既定軌道操控住了漫天降落的彗星炮焰,并沒有像白日那般四散著追擊“目標”,“波弦在守護著火光?”時至此刻閔蘇方才徹底瞧清,那火光的真實面貌。
這個龐然大物矗立在兩座八十幾層的大廈中央,轟鳴在它的巨手中震耳欲聾。彗星電炮一直在攻擊它的心口位置,閔蘇方才所在室內(nèi)位置只能瞧到這個部位,它實際高度比之八十層的城中心大廈還要多出一大截,其體型是巨型恐龍的11~15倍。這東西的外形實在駭人,它有著占據(jù)了其近乎一半長度的脖子,好似被放大無數(shù)倍的長頸鹿,詭異的是這項頸上居然有著酷似人類的面孔,卻十分粗野,它是四肢動物卻偏喜歡挪動兩只后腿走路,具有獨特力量的尾巴好像一條百年樹粗的鋼筋,每次橫掃必定樓塌一片,泯滅無數(shù)。
最讓人望而生畏的是那一身噼里啪啦冒著火星的高溫火焰,盡管隔著五公里也不能免其被灼熱所帶來的皮膚刺痛。它的每一步靠近都伴隨著無數(shù)樓宇被無情推到和肆意燃燒,嘶吼和咆哮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盡火光中的一粒塵埃,與其壯大比起來,高聳的樓宇都要顯得遜色了許多,更何況是對其來說不過螞蟻似的人類…這座半個小時前還在慶幸沒有被過多損毀和傷亡的花一樣的城市,此刻已然身處廢墟的邊緣,那簡直就是一座行走在陸地上的活火山,縱情燃燒著人類建筑師的偉大成果,你可以盡情想象,目所能及皆是火芒沖天,其壯烈場面任何語言不能形容,任何震驚不能適應。
你唯一可以判定的是在這場浩然獻祭中,一切力量皆是枉然。
悲劇正在上演,傷亡無聲蔓延,跳躍的火焰燃起了末日的火光。
閔蘇將自己的猜測毫不隱瞞的和盤而出,常馨代為轉(zhuǎn)達,希望伊萬·伊萬諾維奇可以下令撤退至安全距離,并且停止炮攻,卻不想被徹底鄙視和唾棄了。和其思想的嘴巴相違悖的,是他對飛機下達的迅速后撤的命令。
“…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而今已到了你們?yōu)閲覟槿嗣裥Яχ畷r……”伊萬·伊萬諾維奇頂著他那特有的森林之王的霸道神態(tài),與其說是鼓勵是動員,不如說是命令。
就在他發(fā)號施令的短短幾分鐘間,半截樓殿橫空撞向空中飛懸著的直升機,速度之快根本難以躲避,更無力抵擋。率先遭殃的便是艙口處的伊萬和常馨,倆人被甩出了機艙,好在危機關頭后者抓住了艙門的把手,伊萬則幸運的抓住了常馨纖細的腳腕。這樣一隊深受地球引力的搖搖擺擺的組合,堅持一秒也是難捱。駕駛員被當場撞死,無人操控直升機,它如斷了線的風箏毫無規(guī)律的墜向地面,就在常馨以為這一刻便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時,奇跡出現(xiàn)了。閔蘇以著相當詭異的速度平空射出,以著浩然之力穩(wěn)住了距離地面還有三米高的直升飛機。
“你…怎么做到的?”常馨瞪著驚魂未定的大眼睛,只覺不可思議。她不說還好,經(jīng)這一提醒閔蘇自己也愣住了,更糟糕的是那股力量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三人承受了三米的半空失重后有驚無險的避開了直升機的重力碾壓。
伊萬落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達了終極命令,十萬新隆兵必須想法阻擊目標,完成保衛(wèi)家國的光榮任務。一時間,轟鳴再起,慘烈升級,在這場以著歷史戰(zhàn)場,和現(xiàn)代力量構(gòu)成的威武圖景中,閔蘇再次掃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其中就包括他自己,那是五六年前的模樣,眉宇間盡顯著對未知事物的敬仰和好奇。事情已經(jīng)不能夠比這再明顯了,這些軍人中的某些或者全部是出自實驗室的新型克隆人,其中,后者的可能性,在常馨默默垂下的哀傷的黑眸中被肯定無疑了。
“克隆就是為了犧牲他們嗎?”閔蘇動了動顫抖的下嘴唇,眼見著另一個自己被火焰吞噬,這種灼心的痛遠勝白日的切膚。
“不然呢先生,您來代替他們嗎?”伊萬·伊萬諾維奇夾著香煙狠吸了一大口,面無表情的回道:“他們本身的存在就是為了預備十年后的地球危機,屆時全球變暖,洪水、無氧危機、病毒等一切致命危險都有可能發(fā)生,它不是某個區(qū)域的個例,而是全球性的,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哪一場災難都足以讓人類徹底滅絕…那時這十萬新隆人將是抵制災難的先頭兵…不要用這種眼神望著我先生,比起您、我、常馨女士這樣的原版人類,那些不過是我們的影子,我們賦予了它可以耀武揚威的資本和閱盡繁華的眼睛,相同的也要收取一些費用,這很劃算不是嗎?”
“你們本就不該在犧牲的前提下創(chuàng)造他們,這是最開始就亂了軌的思想…但既然創(chuàng)造了,他們就是獨立的個體,享有和我們同樣的最基本的生存權(quán)利,你的不擇手段已經(jīng)親手毀掉了神圣的法律和崇高的道德,它會讓這場危機由皮肉滲透至骨之最深處,它會讓這個時代變成不可控制的瘋狂。”閔蘇心底近乎絕望了,這份被稱作是“我們”的素仰曾經(jīng)遍及課本和生活,如今統(tǒng)統(tǒng)被打亂了,就好像嬌艷的玫瑰突然丟了它的刺兒,再也達不到那樣驚心動魄的美了。
轟隆?。÷÷?!
這是十萬槍炮共同發(fā)射的毀滅之音,是不甘就此隕落的生命之弦,是開始也是結(jié)束。巨型火獸的強悍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象,它在伊萬震驚的目光中,將這一刻以前的所有自己接到的炮彈盡相反轟向了其發(fā)射地,并且賦予了其毀滅的火焰,一時間哀嚎遍野,死傷無數(shù)……
“這太可怕了!”萬萬沒想到的可怕畫面,此刻就這樣直白且不加掩飾的呈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閔蘇:人心的可怕遠不止于此,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做到讓自己在歷經(jīng)死亡的威脅后依舊心田馥郁,生長出有生命的東西;這不單是波弦和火獸的侵襲戰(zhàn)爭,更是一場塵世革命,初于人心,終于人心。
這場災難絕非只是針對上寂市,幾乎是同一時間,世界各地皆相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焚化摧毀?;皤F的破壞直到魚肚泛白方才停下,然而它留給世人的除了滿目瘡痍,便是漫山遍野的枯木死灰和隨風散去的森森白骨恨。
……
古生物學家余姚表示,火獸有極大可能是生存在太古宙時期的生物,它以火山為生長家園,以甲烷等氣體為生命之光,是人類的最初形態(tài),還給它取了名字——玄焱龍
全球氣候的變動使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逐年增加,這種舒適的環(huán)境刺激了火山底部的巨型生物。
玄焱龍破封登陸導致的一系列事件(這里尤指新隆計劃的實施和冰川的加劇融化),徹底澆滅了世人心中對善的熱情,和對生存可預期的絕望,全球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亂,瘋狂正在侵蝕這個世界。
你看,那東方日出時,是不是比它原本多了一層看不透的烏蒙。
三個星期后。
聯(lián)合國正是宣布,地球進入緊急遷移和備戰(zhàn)狀態(tài),并將新生代2041年正式命名為重疊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