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中之人只是在尚食局打雜,想來并非客官所識之人,不提也罷,不提也罷?!?p> 李寬隨口打著哈哈道,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擺明不想與對方交談,不管對方是不是李世民,總之跟朝堂脫不了關系,只要跟朝堂牽扯上關系,就是麻煩,他怕麻煩。
對方也沒有糾結尚食局之事,笑了笑,“小郎君,你認為當今陛下如何?”
“這······我一介商戶豈敢亂言陛下之事。”李寬堅定的搖了搖頭,“當今陛下不是我這種人可以議論的?!?p> “這有什么不可議論的,如今這長安城內外不都在議論當今陛下嗎?什么難聽話都有,也沒見有人被治罪,小郎君不必擔憂?!?p> 同行的兩位笑著點了點頭,其中一位看起來比較瘦弱的文士附和道:“小郎君,據我所知,你可沒少與人議論當今陛下,還曾稱贊當今陛下將會是千古一帝,怎得,今日為何不能與我們談論了呢?”
“實不相瞞,在下那是年少無知,好在,張掌柜提醒了在下一番,所以當今陛下之事,我們這些小民不敢多言,三位客官若是想聊,我們可以聊聊其他的。”李寬一臉后怕的說道,表情讓人看不出半點問題,似乎真的在害怕。
哪知他話音剛落,另一桌的客人不干了,操著一口嶺南口音的長安話道:“小東家所言不實吧,昨日你不才與我們談論過當今陛下嗎?”
的確,昨天李寬跟對方聊過,聊得時間不短,差不多有一下午,不過關于李世民的話題不多,畢竟他昨天下午是跟他們打聽嶺南那地方的造船業(yè),只是對方詢問過他覺得當今陛下如何,于是他提過幾句。
“是嗎?我忘了?!崩顚捄呛且恍Γ蝗挥X得這些所謂從嶺南過來的商戶,恐怕不是馮盎派來的。
因為那位年紀最大的中年文士側頭看了過去,神情頗為忌憚,可其余兩位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為何只有一位神情忌憚,另外兩位卻絲毫不在意?
其中很值得深思?。?p> 如果······他是說如果,眼前的貴氣男子是李世民,那些商人是李世民安排的······
李寬沒有繼續(xù)想下去,因為那位貴氣的男子開口了,“小郎君既然愿意與他人談論,為何不愿與我們談論呢?”
“客官說笑了,在下并沒有不愿意,只是不巧,昨日跟他們聊過之后,我家掌柜方才提醒了在下,在下也覺得我家掌柜說的很有道理,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們還是不聊當今陛下為好。”
對方有些意外的看了李寬一眼,哈哈大笑道:“小郎君此話有理,不過據我所知,小郎君對當今陛下了解頗深,一些秘事也知之甚詳,且皆為稱贊之詞,何來禍從口出的道理,難道陛下還會因為你的稱贊怪罪你不成?”
“也不全是贊美之言?!币膊恢览钸M福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存在感,突然插了這么一句。
“哦,難道還有其他話?”
李寬剛想張嘴,李進福已經開口了,“一看你就沒打聽清楚,陛下好色就是我家少爺說出去的?!?p> 對方愣了愣,雖是笑語,話音中卻隱隱有些怒氣,“當今陛下真的好色?”
此時,李寬已經確定,對方就是李世民。
事實上,對方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來此的目的也簡單。
因為好奇。
好奇是怎樣一位少年郎稱贊他將是千古一帝。
好奇李寬為何知道許多關于他的少有人知曉的事情。
但是,李進福不知道對方是李世民,也沒有察覺到李世民語氣中的那一絲怒氣,笑道:“反正我家少爺說好色,那肯定是好色的,不過大家都是男人,能理解?!?p> “你家少爺還說什么了?”
“還說······”話沒有說完,發(fā)現(xiàn)李寬臉色陰沉下來的李進財朝著李進福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李進福頓時大怒道:“你打我干啥?”
“就你廢話多,沒見客官都久等了,去廚房幫忙?!崩钸M財說話的同時給李進福使了個眼色。
李進福這才發(fā)現(xiàn)李寬的神情有些陰沉,連忙站起來賠罪道:“怠慢客官了,我去廚房看看?!币膊坏葘Ψ交卦?,逃也似地跑走了。
“方才他胡言亂語,客官莫要計較,我家少爺對當今陛下非常敬重的。”李進財跟李世民賠罪,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留心的是李寬的神情。
李寬瞥了眼李進財,放下碗筷,站起身平靜地說道:“我吃好了,過去醫(yī)館看看,待進福吃過午飯,讓他過來找我。”
李進財連忙站起來行禮,話還沒說出口,卻見李寬擺了擺手,已經邁步走了出去,連招呼都沒跟李世民打。
對此,兩位文士不禁扭頭看了眼李寬的背影,其中一文士問道:“你家少爺當真敬重陛下?”
“自然,關于玄武門之事,坊間流言想必客官也聽說過一些,但我家少爺早在事后不久便說過,當今陛下也是逼不得已?!?p> “事后不久?!”李世民驚呼出聲,“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坊間都在流傳秦王不忠不孝,為何你家少爺認為他是逼不得已呢?”
“客官是朝堂官員吧,不知客官出自秦王府,還是來自前太子麾下?”
“若我說我們是前太子麾下,你是不是就不敢說了?”
“那有什么不敢說的。”李進福半點不怕。
且不說前太子麾下的官員是否會遭受當今陛下打壓,便是被重用又如何?
依舊不及自家大王尊貴,自己怕什么。
“客官若是前太子麾下,便當知曉,前太子雖有治理之才,但心胸太過狹隘,當今這天下大半都是當今陛下打下來的,若是前太子登基,恐怕不會放過當今陛下,若是你知曉有人要殺自己,你會不反抗?”
李進財說著,又自顧自的回了一句,“反正我若是秦王殿下,我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可那也是他兄弟??!”李世民身子一抖,話音中出說不出的悲戚。
見此,李進財心想,看來果然是前太子麾下的官員了,繼續(xù)說道:“或許當時只是情勢所逼,陛下不得已而為之?!?p> “不過你們實在不該再計較那些,當今陛下的是非功過,后人自會評價?!?p> “于你們而言,當今陛下難道不是一位好皇帝嗎?”
“若是換作前太子,你們捫心自問,他能向當今陛下一樣,對秦王府的官員將士既往不咎,且委以重任?”
“所以說,陛下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出身秦王府的一眾將官,你們實在不該苛責太多?!?p> 兩位文士大抵是覺得李進財說得很有道理,抬頭看向李世民,心中感動不已。
李世民卻是愣愣的看著李進財,像是自問一般道:“便是如此,當今陛下就真的沒錯嗎?”
“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但我家少爺說陛下是一位明君,那陛下肯定就是一位明君,陛下的功過是非,自有后人評價。”
“你家少爺為何認為陛下會是一位明君?”瘦弱的文士笑問道:“要說治理天下,前太子還是很不錯的,好多人都說當今陛下在治國之上不如前太子?!?p> 李建成在執(zhí)掌東宮參與朝政期間,在民間的名聲不差的,雖說他制定的政策幾乎都偏向世家士族,可百姓多少也獲得了一些好處,安穩(wěn)了后方,即便瘦弱文士出自于秦王府一系,也不會否認李建成前些年的功績和本事。
“的確,當今陛下前些年領軍在外,大家都知道陛下治軍有方,可陛下治理天下的本事如何,誰也不清楚。”李進財拿過桌上的酒葫蘆抿了一口,繼續(xù)道:“不過陛下既然能將大軍治理的僅僅有條,想必治國的本事也不差,畢竟很多道理都是想通的?!?p> “而且治理天下,靠的又不是陛下一人,而是朝堂眾臣百官,當今陛下麾下文臣武將皆是能人,加之陛下胸懷四海,對你們委以重任,若你們能與出身秦王府的能臣齊心協(xié)力,在陛下的帶領下,這天下勢必一年勝過一年。”
“是啊,只是總有一些舊臣看不明白?!崩钍烂駠@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笑道:“一個個自詡飽讀詩書,看明白了世間所有事,我看他們還不如你看得明白?!?p> 李進財羞澀一笑,“也不是我看的明白,我都是根據我家少爺平日里與我們閑聊,從而想到的這些?!?p> “看你家少爺年紀似乎不大,竟有如此見識,可是師從哪位名家?”
一直沒開口的姬仲陽突然嗯了一聲,“那小子年紀的確不大,今年不過年方七歲,但智多近乎妖,倉舒轉世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只可惜慧極必傷啊?!?p> 言罷,姬仲陽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三人點了點頭,招呼了一聲徒弟劉素云走了。
“你家少爺身子不太好?”
“你家少爺才可比倉舒?”
前一句來自于李世民,后一句來自于年紀較大的文士,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只不過側重點不一樣。
李進財嗯了一聲,“少爺身子骨一向不太好,早年險些夭折,至于少爺?shù)牟艑W······反正姬老曾說過,才比倉舒多一斗,是以慧極必傷,極難治愈?!?p> “才比倉舒多一斗?!”年紀較大的文士哼了一聲,顯然對李進福之言頗為不屑,“此評價······依老夫看,怕是言不符實吧,這些年老夫可從未聽聞過長安城中出現(xiàn)了少年神童,你家少爺有何詩賦?”
早就聽李寬說過文人相輕之類的話,李進財也不辯解,站起身道:“只是姬老的贊言罷了,客官不必放在心上,諸位客官稍坐,我去看看你們的酒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