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FQ員工的工服是一件白色的短袖,只有衣領(lǐng)處是藍色。
林滿長得比較有特色:圓腦袋,身體長得比較威猛,站起來比普通男人要高上半頭。
丁二走進BFQ時,林滿正在拿著個抹布擦著桌子,手邊是兩個被紙餐盒和廢紙巾占得滿滿當當?shù)牟捅P。
他點了一杯可樂,在隨便一個座位坐下,插了根吸管小口小口地喝。
果然紙吸管和塑料吸管的口感不一樣,還是塑料吸管喝著有感覺,他心道。
林滿把餐盤倒干凈,整整齊齊地放好;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正在看他。丁二朝他招了招手,他便走了過去。
“林叔,有些日子沒見了?!倍《馈K噶酥笇γ娴淖?,示意他坐下。
“是有些日子沒見著了,小二爺?!绷譂M嘴角微微上揚,心底一種夾著苦澀的喜悅漫上心頭。
兩人相視一笑。
林滿問:“之前你不是住在B省嗎,怎么來A城了?”
丁二說:“來上學,這事兒說來話長了。”
林滿點了點頭:“上學,是好事,跟著學校學一學總是好的?!?p> 丁二打小沒上過學,認字是他哥丁耀輝教他的;會認幾個大字之后,丁耀輝也不管他了,家里書柜上幾百本書由著他自己看。學是學了些,但到底學得不正式,不規(guī)矩,總是差上不少。
丁二笑著點了點頭,連連說是。“林叔這兩年過得怎么樣?”
“挺幸運的,還有人收做個員工,賺點錢混飯吃。我這境況,比不少弟兄都要好?!绷譂M道。
“人生怎么走,一半看天,一半看人。運氣是一方面,你自己會的不也挺多的么,而且人也老實本分,本來就是該在正道上走的?!?p> 林滿覺著這時候自己該高興,但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最終嘆了口氣:“有些人,有些事,雖然上不得臺面,但未必就是全錯的。丁先生雖然手段不怎么干凈,但是用心是好的,也沒害過人。”
“同一件事,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聽得多了自己心里也能摸出個真相來。”丁二說,“我逃了兩年,沒敢碰大哥的事兒,現(xiàn)在走出來了,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我也是幸運,從一個朋友那兒知道了您在BFQ工作。今天來就想問問您,您所知道的,丁耀輝是因什么而死的?”
夜路的人只知道丁耀輝有特殊的本事,能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但并不知道他是異能者,也不知道“協(xié)會”這么個組織。
昨天晚上這么一想,丁二覺得,倒也沒準是丁耀輝自己手上不干凈遭了報復(fù),協(xié)會怕這十幾歲的小孩子深究,不幸卷進去,念及舊日情誼把罪攬到自己身上。倘若這個想法是真的,那他還真錯怪協(xié)會了。
林滿神情復(fù)雜地看了丁二一眼,搖了搖頭:“丁先生對我有恩。他之前說過,不讓您接觸我們這條道兒上的東西,太臟?!?p> 丁二冷冷地笑了一下;良久,重重地放下飲料杯,豎起來了三根手指頭,直勾勾地看著他。
“丁耀輝也就比我早生三年。兩年前他出事的時候,和我差不多年紀?!?p> 林滿嘆了口氣:“丁先生說了,想給丁家留個后......”
話音未落,對面的人便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
周圍工作的員工都扭過頭來看他們。
只見丁二一下子站起身來,放大了聲音,清清楚楚地說道:“我就是要再吃一個漢堡!”
說完,他憤然離開座位,去前臺點了一個雙層肉的辣漢堡。
下午這時候來吃飯的人少,后廚里拿上來的是上午準備好的一個,這時候已經(jīng)稍微有些涼了。
丁二不大在意,腳一蹬,把自己踹回座位上;一手撕開漢堡紙,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林滿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
“兩年沒來吃,居然出了雙層的?!毖氏铝俗炖锏囊淮罂?,丁二嘆了一口氣,道。
“總得出點新品,光靠老東西賣不出去。”林滿道。
“只是這肉餅,放一層剛剛好,兩層就膩了。老東西還是有老東西的好處?!倍《行╇y過地看著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漢堡,“只怕再過些年,老東西就都沒了,全是新東西了。”
“只要還有人喜歡,還能賣得出去,老東西就不會沒?!绷譂M道。
丁二笑了,沒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地把雙層肉餅的漢堡吃了。林滿看著他,沒說話。
吃完了漢堡,丁二把漢堡紙團成一個球,朝著垃圾桶的方向一丟——在桶邊上滾了一圈,掉了進去。
他轉(zhuǎn)過視線去看風景,小聲卻又義正言辭道:“我又不是太子,我就是個普通的鄉(xiāng)下窮孩子。丁耀輝說要給丁家留后,他自己怎么不留?!?p> “不管丁先生是怎么想的,昔日情分還是在那兒的。”林滿道,“不過,小二爺,您等我一下?!?p> 丁二看著林滿小跑進了員工間,又拿著一張皺巴巴的報紙回來了。
“兩年前的《A城日報》,你看看這最上面的一條?!?p> 7月19日——丁耀輝失蹤兩天之后——數(shù)百名犯罪分子落網(wǎng)。
“不用看了,這是賣違禁藥品的一群人。當年丁先生叫我們一幫兄弟幫忙運貨,囑咐我們各自都小心一點,后來我才知道這里面裝的是藥?!?p> 林滿嘆了口氣:“最后事情還是敗露了,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拿到了錢,而且來過的證據(jù)也已經(jīng)被銷毀了。所以他們找了丁先生的麻煩?!?p> 丁二把報紙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到一邊:“如果是這樣,那我這兩年遺憾的也就都沒有必要了。做了什么事,承擔什么結(jié)果,上了賊船還能全頭全尾地回來,這本就是癡心妄想?!?p> 林滿點頭,并不否認他的話:“只不過,如果丁先生死了,那么我應(yīng)該羞愧萬分,因為我理應(yīng)為他陪葬?!?p> “當年錯不在你,你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岸《嗽掝},”你要是想彌補些什么,就再好好活個十幾年,死后下到地府,還能和說出點兒閑話來給他當下酒菜?!?p> “走了?!彼譂M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小子倒是會選座位。怎么恰巧就坐在同一個位置上呢?
有人進來點了餐,提上午飯就走;有人耐心等著別人吃完,才端著托盤落座。
餐館里人來人往,吃飯的人們都各自交談著。
“您好,請問您對面有人嗎?”一個戴著眼鏡的學生怯生生地走到邊角的一個單人桌,輕聲詢問道。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一愣,抬腕看了看時間;猶豫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把放著一個漢堡和一杯可樂的托盤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學生看出來了他在等人,簡單吃了飯,便端著餐盤離開了。
他剛走,男人要等的人就來了。兩人擦肩而過。
女孩將文件夾往桌上一丟,又把自己丟到了男人對面的座位上。
“之前在電話里跟你說過,我這次就不介紹我是誰了?!迸㈤_門見山道。
她把文件夾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順便拿走了托盤中的可樂和漢堡。發(fā)現(xiàn)可樂是加了冰的,有些欣喜地晃了晃杯子,大大地吸了一口。
男人摸著文件夾,苦苦地笑了一下。
女孩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眼里飽含著笑意。
“欲加之罪,你何患無辭呢?”
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