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大軍開拔!”
幾天里接連派出十幾波使者,卻沒有一個人能見到楚帝的面,哪怕是根本不愿意開戰(zhàn)的嚴松,此刻也有了屈辱感和隨之而來的怒火。
嚴松高坐在馬車上,左右禁軍護持著,周圍是大批藩鎮(zhèn)的軍隊,騎兵捧著羽檄,在陣列中縱馬穿行往來,大聲傳達著命令。
“出征!”
一陣大風吹來,成百上千道黑色旌旗獵獵翻卷,向前方緩緩移動。
楓葉在樹枝上掛了紅,而后隨著一陣秋風飄落到地上,給大地鋪上一層血染般的甲衣。
秋季已過大半,滿地的楓葉漸漸只留下原本的葉脈和殘缺的葉片,似人們手中的矛和盾,又乘著一陣戰(zhàn)風飄起,飛向遠處天邊的烏云。
魏國的大地一片蒼茫,數(shù)百年來生長于斯的黎民百姓或是已經(jīng)肝腦涂地,或是披堅執(zhí)銳,奔赴前線,又或是,帶著父母妻兒,在流離失所中拋下一具具家人的尸體。
五萬前軍已經(jīng)先一步前往殺虎關扼守,那里等于是京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線,一旦殺虎關失守,魏國的中心腹地就成了無助的小娘子,將會赤裸裸暴露在虎狼般的楚人面前。
“此役,你們不會有任何后援?!?p> 楚帝親自攤開地圖,用手指,在從楚國邊境到他們所在的魏國中心之間的地方畫了一條線。
“自開戰(zhàn)以來,共出兵二十三萬余人,征發(fā)輔兵、民夫將近五十五萬,晝夜奔襲,死傷三萬人,拿下魏國三個郡加十五座城。
由于洪水阻攔,至今不知道凜關方向的先鋒情況如何。
所以,朕只能把所有軍隊全部凝聚起來,換言之,就是現(xiàn)在能有多少可戰(zhàn)之兵,就是真的只有那么多?!?p> “朕的將軍們,現(xiàn)在二十萬大軍,連同朕的北府軍在內,都任由你們分配?!?p> “此戰(zhàn),楚國萬勝!”
楚帝鏗鏘有力的聲音震醒了帳中的人們。
這樣的呼喊聲如同不可遏止的浪潮,在楚人綿延幾十里的軍營中回蕩。
楚人的黃云旗在風中上下飄舞,像是聚集在楚軍大營上空的五色帝氣一樣。
魏人已經(jīng)被打得夠痛,此時徹底蘇醒,開始展現(xiàn)它雖然腐朽但依舊龐大的力量,數(shù)以十萬計的魏軍從四面八方趕來,重新匯聚到魏國的黑水旗下。
一個月前幾乎還是要坐下來友好交流的兩個國家,此刻卻要在同一片土地上展開決戰(zhàn)。
新的鮮血會澆灌在這片逐漸荒蕪的土地上,從而讓它重新肥沃起來。
兩方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開始加緊了行軍,誰能先到殺虎關,誰就掌握了此后的主動權。
當楚帝看到殺虎關上極其嚴密的防守時,他不得不長嘆一聲,下令全軍就地駐扎,開始修整。
繞過殺虎口自然可以,但臨近就是一座完整的郡城,防守可能不下這里,而且路途遙遠,前去攻城的楚軍極有可能會因為補給線過于漫長而被分割包抄。
魏軍的人數(shù)是瞞不住的,那樣龐大的軍隊調動和行軍,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正如楚軍的人數(shù)在對面也不是什么秘密一樣。
不管怎么樣,雙方都是要實打實的干上一場。
魏人和楚人的偵騎已經(jīng)先彼此交鋒過幾次,每隔幾個時辰就有新的戰(zhàn)報和軍情交到雙方面前。
楚人邊修整邊準備投石車和床弩,這東西能用來攻城,也能用在軍陣上。
秦狩曾經(jīng)在和陳謂然對話中說過,天底下兩軍作戰(zhàn)拼的就是誰的盔甲更結實,誰的士兵更勇猛,至于所謂的用兵謀略,他可能單純以為是怎么去指揮士兵拼命。
當魏人真正從殺虎關整軍列隊的出來時,所有的楚軍卻幾乎都稍稍松了口氣。
不是因為厭戰(zhàn),
實在是,魏人的孱弱已經(jīng)養(yǎng)起了他們的驕縱。
趕緊的,打完這一場,再過些日子就能憑借軍功安穩(wěn)回家過日子了。
“前軍列陣,老夫要親自會一會那楚國皇帝?!?p> 嚴松整理一下官袍,特別摸了摸官袍底下的軟甲,心里才安定下來。
魏人的前軍緩緩分開,一個紫袍金帶的人策馬來到兩軍陣前,魏軍那邊有一整隊士卒大喊道:“魏國臣子嚴松,請楚國皇帝答話!”
“圣上?”主帥安平生看了一眼楚帝,說道:“跟此人不過是廢話兩句,還是讓老臣去吧?!?p> “無妨?!?p> 楚帝策馬緩緩走出中軍,此刻中軍鼓聲大作,綿長的號角聲響起,所有楚軍在各自將軍的授意下忽然大吼著天子萬歲。
楚國皇帝未出,就已經(jīng)聲勢逼人。
嚴松皺皺眉頭,回頭看一眼自家的士卒,發(fā)現(xiàn)前軍里面不少人甚至出現(xiàn)了慢慢后退的跡象。
許多藩鎮(zhèn)也是能分清主次的,知道是楚人大舉進犯,派來的也都是麾下能打的軍隊,只可惜,這些軍隊在地方上爭勇斗狠,聽說要參加國戰(zhàn),許多人未戰(zhàn)就先有了怯意。
再加上,這些日子里,楚人得勝攻下一座又一座城的消息,像風一樣不停吹過他們的耳邊。
沒有魏人不害怕這樣的對手。
嚴松和楚帝四目相望,但他卻再也沒了說話的意愿。
再這樣拖下去,恐怕身后的大軍連直接潰散都是有可能的。
“整軍!”
“整軍!”
魏將呼喊著,大批弓箭手拉開弓弦,給楚人降下一片死亡的陰霾。
殺虎關外,雙方箭如飛蝗。
但楚人軍陣中出現(xiàn)了幾十臺床弩,甚至還有投石車。
“放!”
主帥安平生大吼道。
猛然松開的筋弦聲比魏人陣中所有弓箭的聲音加在一起還要響亮。
血浪翻滾。
魏人的陣列瞬間分崩離析,校官當場斬殺了幾個哭喊逃跑的士卒,然后扛起黑水旗,策馬大吼著結陣前進。
迎接他們的是更加鋒銳的矛和刀,數(shù)萬楚軍成建制的發(fā)起猛攻,幾名楚將甚至縱馬沖在士卒的前面,殺出一條血路,或是翻下戰(zhàn)馬,被魏人亂刀砍死。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楚人軍官率領著部曲堵上缺口,把魏軍殺退了一步又一步。
幾千幾百人之間的廝殺,往往是死了些同伴后,許多人就怯懦起來,放下武器投降。
但在幾十萬人的大戰(zhàn)中,魏人的、楚人的尸骨躺了一地,沒有誰在意放下武器的敵軍,因為場面混亂到根本就不能正常指揮的地步。
你跪在地上投降,說不定下一刻就有大刀砍過來,或者是你被部不分敵我的硬生生踩死。
魏人已經(jīng)沒有作戰(zhàn)的勇氣了。
嚴松甚至拉不出一支完整的騎兵給大軍作為殿后掩護,就被一隊潰散的士卒裹挾著逃回了殺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