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敲得更響亮了，里頭一男子急急忙忙來開門。
打開門，兩名年輕男女站在門口：“客官，你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正要埋怨，看著后頭的幾名兵士，生生把話吞了下去。
“店家，我家娘子想吃你做的餛飩，此刻就想吃。我比較懼內(nèi)，理解一下?！闭f著掏出一錠銀子丟給他。
程穎覺得他一番話說的莫名其妙，等反應過來，翻了他一個大白眼。
施瀾生借勢對店家說：“你瞧瞧！”
店家接了這么大錠銀子，也不好再說什么。立刻迎他們進去，掌上燈，開始和面燒水。
店家老婆也起來了，幫忙干活。熱氣升起的時候，給了程穎說不出的安心。她想起在家時，傍晚，母親升起炊煙，父親從外勞作回來的畫面。以前總覺得父母對她刻薄，今日倒是非常想念他們。很久沒有看到升騰的煙火氣了，每日吃著送來的飯菜，十指不沾陽春水。
施瀾生看她看呆了，湊上前：“你在想什么？”
程穎躲開：“只覺得他們夫妻配合默契，夫唱婦隨，雖然辛苦，日子過得踏踏實實的?！?p> “你啊，是羨慕人家夫妻一體。你母親說的對，女大不中留，你想嫁人了！”
程穎生氣了：“你再胡說，我就走了。”
“行行行，我說錯了，道歉道歉?！闭f著，忽然安靜下來，說了一句：“其實我何嘗不羨慕?！?p> 一句話將程穎的心揪了起來。她看著施瀾生，流露出萬般疼惜的眼神：“有的人一輩子在平地上走路，走不出一座城，跨不過一座山。但有的人，要經(jīng)歷萬千風浪，成就萬千事業(yè)，你注定就是后者?！?p> “那要是我成不了事業(yè)呢？那時，我將會失去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p> “不會的。我會日日練武，等到那一天，我再救你一命。”
“你已經(jīng)住進了王府，到那時，你也在斬首名單里面，不打算逃嗎？”
“不逃。我回不了家了，我娘會揍我，你見過她的厲害的?！?p> 施瀾生笑道：“你安慰的很好。”
餛飩端上來，熱熱乎乎地。皮薄如蟬翼，吃下去，滑過喉嚨，身體也變得熱乎乎的。
程穎趕緊問：“好吃嗎？”
透過霧氣看著程穎一副著急知道答案的樣子，施瀾生說：“好吃！”
兩個吃完慢慢悠悠地晃著。走了半個時辰才進了郡王府。送施瀾生到了房門口，施瀾生沖她擺擺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p> 說罷進了房間。已經(jīng)穿著褻衣的行荔也跟著進去伺候他休息，回身關門時，用半笑不笑的目光看著她，關上了門。
程穎突然就從醉人的夜色中醒來了。
回到房間。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施瀾生，回想他們在荷葉村朝夕相處日夜相對的時光。今晚獨處的時光又讓她仿佛回到了那些天。待又想起，他是一個郡王，高高在上，不可能會屬于一個渺小的她。眼前再閃過他和行荔等其他女子親密的畫面，讓她忍不住輕輕搖搖頭。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難過，為何會生起施瀾生屬不屬于她的想法。但著實消沉了幾日，練武都在走神。她推了史雷霆給她安排的整理書信。要讓自己的思緒從施瀾生中拔出來，就要離他遠一點，不能參與他的任何事。
每天除了和付東進練武，剩下的時間除了看書，就是出府到各地走動。她想掙錢，盡早掙夠三百兩，還給施瀾生，便可理直氣壯地跟他提出離開王府。
可是這世間一個孤身女子要想賺錢比登天還難。若是賣苦力，她身上的力氣一輩子也賺不得這三百兩?？膳右膊荒苋ソ倘俗x書寫字。
直到有一天，云湖城里出現(xiàn)了第一個書肆“天一閣”。出于好奇走了進去，因是新開業(yè)，也沒什么客人。留著小胡子的中年掌柜立刻迎了出來：“這位小姐要找什么樣的書？”
“這幾日我都從這里經(jīng)過，見這家店鋪正在修葺，不知是做什么的，原是個書肆，這可算是云湖城的頭一家?！?p> “哎呀，小姐，您還是個老云湖城人啊。我們家確實是云湖城頭一個。您看看我們店雖然不大，但書類齊全。您好好挑挑?！?p> 程穎走了一圈：“嗯，好是好。不過……”
“不過什么？”
“您看，放在面上的都是些好書，難得的好書，可云湖城的百姓學識都不高，不知您這是難得的好書，進來一翻，只覺得晦澀難懂，便嚇住了。又說您把新進最有名的白大詩人的詩集放在最前。他的詩自然是好的，是最時新的。但留地偏僻，白大詩人的詩，我也是最近讀了京城里來的書，才知道好。孩子們讀的最多的還是盧、王的名詩。不如把些通俗易懂的書擺在最前，人們從外面就能看見，把人先吸引進來。”
“小姐，我們天一閣有七十一家分店，都是這般布局，就不必替我們操心了，只管選你的書吧?！?p> “我…我不是來買書的，我…我是來找活干的…”
“找活？找什么活？”
“貴店新開張，或許缺人手，我剛才認得些字，可以打下手?！?p> “添亂。我這里不缺人。你要買書便買，不買就去別去找活干?！?p> 說著就有一個年輕男子，長得精精瘦瘦的，雖說不丑，但臉型體態(tài)都像個猴兒似的，從里面走出來：“啥人要找活干？怎么是個姑娘。”
掌柜說道：“您瞧見了，我這里有人手?！?p> “掌柜的，你再考慮考慮，我雖是個女子，但我干活很勤奮的?！?p> “我這不需要人！你是誰家的女娃娃，穿的也不差，你父母讓你拋頭露面的找活干嗎？走吧，這里面不需要人！”
“你發(fā)我一半工錢就可以…”看著掌柜的不耐煩的臉，她有點心虛，放低了聲音：“那好吧，打擾了?！?p>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就聽見一個聲音從樓上的階梯里傳來：“等等。”
一名男子一步步緩緩走下來。那男子身高膚白，挺拔如樹，一身月白的長衣上，恍如一輪明月緩緩向她靠近。
程穎心想，世間的男子有看頭的這算是第二個，相當有看頭！
只見這輪明月定定看著她。她也呆住了。只覺得這公子的眼睛怎么能這么好看，甚至有點熟悉，在哪里見過，可始終想不起來。
明月公子突然對她笑了。
這一笑，程穎只覺得四周都暗淡了下去。唯有他的雕像般的眉眼在前，笑容如同陽光明媚，春風沁水。
公子忽然收了笑，說道：“這位姑娘頗有見地，留下試用也無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