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三慶

　　“少時她紙上談兵，驚艷了不少謀士，后來，她成了威名赫赫，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身披鎧，騎戰(zhàn)馬，征天下……”

　　趙何發(fā)出一聲輕嘆，左凇也聽得鼻子發(fā)酸，這已經(jīng)不止是姑奶奶深宮囚苦的事了，晉中第一位巾幗將軍，居然慘死在宮闈宅斗里……可笑，可笑至極。

　　她往趙何懷里縮了縮，抱他脖子的手箍得更緊，“趙何，我們成親吧?！?p>　　“我嚇到你了？”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皇族嚇到我了，趙何，我聽說過一些別的，就是昭仁攝政下的三個皇后的事，這一遭，我懂昭仁當(dāng)年為什么要把祈清皇后挫骨揚灰了?！?p>　　祈清皇后，名曰千秋棄，是晉中第三位皇帝清宗的皇后，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國師千北懷只有她一個弟子，后來千北懷和世家娘子相愛了，墜下了圣壇，她卻還只是憑著才華繼承了師父的位置。

　　她嫁進(jìn)皇族令所有人意外，實際上是清宗的強(qiáng)取豪奪，清宗的后宮只有她一個，在她之前也沒有跟任何女人有接觸，清宗絕對是愛千秋棄的，但千秋棄自成為國師那一刻起，就斷情絕愛了。

　　可清宗因為愛她，就想要她也愛他，他用盡了她所在意的一切去逼她。五年，神圣高貴的國師也崩潰了，那一日千秋棄換上國師禮服，為晉中算了最后一卦，然后一頭撞死在星命盤上。

　　清宗下了早朝，聽了這些事，想去星辰臺見她，卻被昭仁攔住了，清宗幾番懇求她都沒放他進(jìn)去，清宗最后說：“大姊姊，那麻煩你讓我們兩個合葬?！比缓笠彩且活^撞死在紅宮墻上。

　　昭仁很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問：“骨灰燒好了？”

　　指的是千秋棄的骨灰，旁邊的人把一個小罐子奉了上來，昭仁看著這個，笑了笑，走上星辰臺的最高樓，一把揚了骨灰。

　　她還了千秋棄自由，還了一個國師應(yīng)有的尊嚴(yán)，在這座深宮里，她過得太苦了。

　　自那之后倒沒有什么國師不得入宗室的規(guī)矩，因為昭仁知道，姜氏上上下下的男人，都偏執(zhí)得要死，他們有權(quán)有勢，就不能逼人家小娘子乖乖就范嗎？

　　“你想滅了這個國嗎？”

　　一句就打斷了左凇所有想法，她有些呆的去看趙何，想起別人對他的評語：生性涼薄，大義無情。

　　“我愛我的國家?！弊筅?yán)肅起來，靜靜地看著趙何。

　　趙何卻笑了：“松一點?！敝傅氖亲筅」吭谒弊由系氖?，左凇乖乖地松了一點，剛想說什么，趙何就堵住了她的嘴，唇齒交纏。

　　趙何的吻無限溫柔繾綣卻要命，左凇有點呼吸不過來了，他才停手，拿手絹給她擦了擦嘴角，“我自己繡的，我房里沒有女人。”

　　那是一條梨花手絹，左凇最喜歡的就是梨花了，她想拿過來看看，趙何卻不給，她有些想笑：“趙何，哪有人嫌棄自己口水的？”

　　好吧，趙何把手絹給她，左凇就倒在他懷里看，她聽說過趙少傅女紅驚人，實在沒想到會這么的精美絕倫，她要夸一夸他卻被一道特別冷的聲音打斷了。

　　“十二年前有何元吉，今日有趙祝臺。左重輪，你是真的對主子沒心思?！?p>　　兩人循聲看過去，是素儀，剛打了勝仗回來的爵魃將軍素儀。

　　趙何把手搭上了左凇的腰，兩人并肩站在素儀面前，素儀笑了笑，“老趙，你們真要成親嗎？你就不在乎她曾經(jīng)跟何元吉的事？”

　　趙何點點頭，“她喜歡我就好?！?p>　　話一出口，素儀心下一顫，又打量了左凇幾眼，她真的美得驚心動魄，像月亮上的仙子，那樣皎潔高貴，和晨際白光一樣高潔出塵的趙何在一起，特別般配。

　　“我?guī)湍銈?，”素儀向他們走過去，又看著左凇說，“作為報酬，我希望事情結(jié)了之后，你這輩子也別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p>　　左凇看了她兩眼，“你想怎么樣？”

　　爵雀是素儀的佩劍，她一直把她系在腰間，她取出劍，說：“我會為你們準(zhǔn)備好馬車，陪你們一起去見主子，主子釋懷了最好，如果放不下你們跑我斷后。我才打完仗回來，主子不會對我怎么樣?！?p>　　不得不說，素儀是一個聰明而果斷的女子，她也知道如果左凇繼續(xù)在姜浯身邊，那是兩相折磨。

　　左凇看向趙何，純粹無邪的眼神和煙雨江南似的柳眉，像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趙何彎下腰，摸著她的嘴角說：“風(fēng)聲過了，我們再回來，我們都拖兩年，好嗎？”

　　無語，素儀是想幫他們，可有他們這樣秀恩愛的嗎？

　　見兩人點了頭，素儀說：“那就這樣定了，請你記得今日欠我的人情，了結(jié)之后，天南地北隨你所欲，就是不要再出現(xiàn)?！?p>　　素儀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左凇忽然開口：“你覺得當(dāng)年的殿下，何德何能將你收入帳下？”

　　素儀愣住了，她還是知道當(dāng)年的事的，也感謝過當(dāng)年那個忽然出現(xiàn)的“堂主夫人”。

　　“那是你？”素儀轉(zhuǎn)過身，看著左凇的眼睛，但她并不屑于與她對視，她說：“是我的出現(xiàn)，支走了他，所以你能活著，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做一個威名赫赫的大將軍，是你欠我一個人情。不過，事情結(jié)束之后，燕京，我不會再踏足一步?！?p>　　素儀被她的話怔住了，呆呆的點了點頭。

　　仨人一起去了王府，姜浯第一次被左凇主動找上，預(yù)料到有情況，還是到了花亭見她，還在門外就看著趙何和左凇在一起，姜浯意識到了問題。

　　“左阿輪，兩年前你所說的話還真應(yīng)驗了?！?p>　　兩年前，左凇說她大可讓趙何來靠近自己，姜浯當(dāng)時是冷笑不屑，因為趙何生性涼薄，沒有任何一個人直接死在他手上，卻都因他的算計而死。姜浯覺得他這輩子，只會對他的未婚妻好，可他們倆都放下過去，相愛了。

　　左凇堅信，她的趙何不會懷疑誤會她，她握緊了他的手，“殿下，我何時又輸過呢？”

　　“哼，”姜浯冷笑，自己坐下也示意他們坐下，畢竟趙何一生了無牽掛，他敢拿命跟人玩，不能惹，“左阿輪，你就不怕我聯(lián)合其他人，雙唇色如渥丹，讓左氏永無翻身之日么？謀逆篡位后的正名，誰會覺得是干凈的？”

　　“如果殿下那般是非不分，爹爹與我當(dāng)真就有罪了?！弊筅Υ首?，莊重第一。

　　“你倒告訴我什么是是非？”

　　“扈氏為了自保，為了將家族發(fā)揚光大，為是，但他搬弄是非，構(gòu)陷污蔑左氏，為非。”趙何頓了頓，“她早已不是當(dāng)時那個小打小鬧的小娘子，如今的她是會滅人九族的，你要維護(hù)雪氏就必須放下她，現(xiàn)在就是神仙，也摘不干凈任何人的罪責(zé)?！?p>　　“也是，”不遠(yuǎn)處傳來顧墨笙的聲音，他走過來，站在了左凇身邊，笑嘻嘻說，“別誤會，我就來匯報一下目前的站隊情況，姑蘇顧氏、襄陽白氏、潤州虞氏、邢州佘氏、雷鞅將軍、陳將軍父子全力支持左氏；瑯琊薛氏、HD胡氏、金陵鄒氏、榆林柳氏持中立；期共，現(xiàn)在要扭曲黑白很困難了。”

　　姜浯笑了笑，“所以，你們現(xiàn)在是在逼我放下？能讓她左凇安安穩(wěn)穩(wěn)，站立在京城里的，只有我?！?p>　　“說來說去，你不在乎什么尊師重道，不在乎什么婆媳矛盾，只是希望我嫁給你是么？”左凇低頭想了想，淡淡說，“天玄十二年，國師張黥與承恩公韋于、中山侯扈宇等聯(lián)名上書，狀告湘楚君勾結(jié)下梁，豢養(yǎng)機(jī)關(guān)人，有通敵、謀逆之嫌。

　　“罪證一則湘楚曇花谷中世人皆未曾謀面的機(jī)關(guān)人，私藏武器是大罪；二則湘楚府內(nèi)蓋有下梁御璽的圣旨，承諾待下梁鐵騎夷平大晉，晉湘楚君為黃河君，一掌黃河沿岸諸城。

　　“御璽一出，事情再無轉(zhuǎn)機(jī)，湘楚君被當(dāng)場射殺，三百中軍殺至左君府，牽連戚族六百來人，一夜間朝野上下，尸橫遍野，血流漂桿。

　　“而實則是早年張黥來到晉中，盡憑著一張嘴榮登了國師之位，卻貪心不足，想做大晉第一權(quán)臣。在獲取武宗信任之后，察覺其有滅左氏，穩(wěn)宗室之意，便多加游說、引誘。

　　“達(dá)成共識后，他又勾結(jié)下梁太后，得了一道假圣旨。墻倒眾人推，外族早不愿左氏這么一支，可怖的家族存于世，然后……然后的世人皆知曉——晉中開國最大的功臣左氏，就此滅亡。

　　“張狗想不到梁文姝會留一封起居注，以防萬一；想不到劉大娘子記掛著晉中，留下了機(jī)關(guān)拓文；更想不到我還活著，我能翻案。”

　　“可你幫了張升平?！苯聪肓讼?，“既然要論罪，那就一個也別少，正名之后，三年之內(nèi)，你替晉中滅了安懌?！?p>　　左凇皺著眉，“你這是在要我命?！?p>　　“你也在要我命！”姜浯語氣越來越冷，“左阿輪，小了四歲的帝師怎么聽都覺得可笑，娘娘又有什么對不起你的，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嫁給我。”

　　“嬢嬢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左凇輕笑，“她沒什么對不起我的，就算雪氏被定罪，我也不會殺她。有一個真相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朝的皇后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你跟昭仁公主其實沒什么區(qū)別?！?p>　　“什么意思？”

　　左凇心態(tài)是快崩了，于是趙何說：“武宗不愛雪后。”

　　姜浯青筋暴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我勸你謹(jǐn)言慎行！”

　　“不信你就早點造反，抓了小嬢嬢問清楚?！壁w何拍了拍他的肩，“期共，我朝一共八位皇后，前六位來自五湖四海，性格各異，哪個不是郁郁而終？而且她沒有回來的時候，你能三妻四妾，就證明，比起非她不可的苦不堪言，你更愿意天涯海角的兩相安好。詛咒那鬼東西我來斷，報應(yīng)我來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