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無意間看到的喬安玥的過往，自她入宮以來，情緒就有很大的波動。
想要窺探那記憶簡直是輕而易舉。
我怕她事后會同我發(fā)火，一直就無視掉了。不過她太過在意了，我入夢的時候，不小心連上了她的意識。
紅鯉魚在宮中的池塘里，是一條尋常的魚。花開了在葉下游走，偶爾到了岸旁討口吃的。
這宮里的妃子很多，每個它都認不全。
只知道鶯鶯燕燕靠在河邊說話的時候，總會丟下一點好吃的。其中有幾人是坐著，有幾人在忙前忙后，有一位總穿鵝黃色衣裳的姑娘，在無人的時候，會到河旁來靠著它說話。
它只是一條魚，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只知道這人時常掉淚。
她在百歲的時候開了靈識。
老頭幫她找來了化形草，讓她在修煉未到之時，早早化出了人形。不過只有一半。
她覺得新鮮，盡管還未有過腿，卻有了半個人身。
每日她能出來曬月光浴的時間，也只有夜間最深的一個時辰，這個時候巡邏的，打更的都會去別處，荷塘旁邊無人經(jīng)過，她便可以化出人形。
教她修煉的老頭隔三差五才會過來，魚單獨一人也不無聊，每日在荷塘里翻著水花。她尋思自己什么時候能變出人腿來走一走，便能去更多的地方玩耍了。
忽然有一日，在她難得悠閑的日子里，聽到了腳步聲。
踢踢踏踏地十分緊張。
“快點?！?p> 壓低了聲音的催促。
“就扔這池子里！”
來的是三四個人，穿著一樣的衣裳，其中一個太過著急，把頭上的帽子都掉了下來。
卻沒空去撿。
他們的手里抬著一個麻袋，看樣子并不是很輕，兩三個人彎腰抬到了水岸邊上，前頭領(lǐng)路的那人催促擺手，“快，快丟下去！”
“噗通”。
那一袋東西很快撐到了水底。
直到岸上沒了燈光，紅鯉魚才從水面下冒出了頭，她單手拎起麻袋，把它丟到了岸上。
方才里面的東西還在掙扎，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了動靜。
她用蹼趾撐在水岸邊上，“嘿咻”一聲跳了上去，側(cè)身坐在旁邊，她研究了一下這麻袋，忽然間一個身影在旁邊出現(xiàn)。
“師傅！”
小鯉魚高興地喚道。
來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穿著一身白色的袍子，看起來是仙風道骨的，但這并不是仙人，而是一只妖。
此妖名為淺露，也是水中的妖精。但與鯉魚精不同，她沒有原身，而是集天地之氣化出來的妖身，比起尋常的妖物，她的本事更大一些。
到如今已經(jīng)有幾千歲的年紀了。
“你在做什么？”
紅鯉魚拍了拍手邊的麻袋，“人族丟到水里的東西，好像是活的?！?p> “…………”
短暫的沉默之后，喬淺露大喊道：“什么活的死的，不是，再不把他放出來這人就沒了??！”
魚被她嚇了一跳，后知后覺跟著人去拆麻袋。
從里面出來的一人渾身濕透，閉著眼睛已經(jīng)快沒了氣息，喬淺露從寬大的衣袖內(nèi)袋里掏啊掏，掏出來一顆黑色藥丸，掐著人的下巴給人喂了下去。
“嘔——”
昏迷中的人擰著眉頭，翻身對著地上嘔吐。
“師傅……”紅鯉魚有些不安地問道：“你給他吃了什么？”
“靈丹，神醫(yī)谷做的……看來對凡人還是太刺激了?！?p> 喬淺露蹲下身子，問道：“怎么樣？你沒事吧？”
這少年其實吐不出什么東西來，一直撫著胸口干嘔，他的眼眸中微微帶著些驚恐與警惕，“你們……”
說到一半?yún)s停下了。
月光下，紅色尾鰭輕輕拍著水面，少女身上的衣裳薄如蟬翼，貼著她的肌膚，順勢往下，紅色的長發(fā)蜿蜒，落在頸側(cè)，少年看了一眼，又火速挪開了視線。
耳根卻在這種情況下，紅透了。
“妖、妖怪？”
喬淺露蹲在旁邊，覺得稀奇，“你怎么不害怕？尋常人看了一眼就逃了。”
“我……”他又瞥了眼魚，“我娘跟我說過，這里是有一只妖的，可，可從未見過?！?p> 喬淺露一下子扭過頭去，“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輕易暴露身份嗎？這皇宮河池的靈氣難得，如果不繼續(xù)在這里呆，我去哪給你找個好地方修煉。”
紅鯉魚根本沒聽進去，“師傅，我怎么不隱蔽了？平日里我就在這游來游去，游來又游去，可一句話都沒多說?！?p> “那旁人怎么知道有妖怪？”
“是，是我娘猜的?！?p> 兩人皆是一頓，回頭看向他。
“你娘這都能猜到？”
“怎么猜的？”
被陌生的物種包圍，少年肉眼可見地緊張，“她說每次她在這里，都會有一條紅鯉魚陪著她。只不過后來她被禁足了，不能出來見你了……”
“……”
“她猜你是剛開了靈識的妖怪，因為看你的眼睛，總覺得你在細聽她說話?！?p> 就是那鵝黃色衣裳的宮女。
“哦……”喬安玥想起來了，“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歲月于人族來說，是最為殘酷的。在水底下重復的每一日，眨眼間就已經(jīng)流走了尋常的習慣，不知不覺間，宮里的變化大了。
只不過紅鯉魚不在這局中，所以每一日來的人都很多，她只知道這個而已。
宮中一代新人換舊人。
都不用過上幾年，那小小的宮女就已經(jīng)被人遺忘在腦后。
少年聽了她的話，不知為何開始掉淚。
自那一日后，他便經(jīng)常在夜里過來。
有時師傅也在，有時只有他們兩人。他喜歡坐在涼亭里，拿著白日里偷藏下來的點心，一點一點分給紅鯉魚吃。
少年名叫林阡湫，是宮里最不起眼的皇子。盡管如此，也有人千方百計要他的性命。
“呸呸！”喬安玥把嘴里的糕點吐了出來，抬眸看向他，林阡湫見到這個反應，臉色也變得慘白。
“又被下毒了?！眴贪搏h一把丟掉了糕點，看著他道，“還是你是故意的，拿這種東西給我吃？”
“對不起……”林阡湫情緒低落，“我沒想到……”
“換我是你，就不在這宮里呆了。”喬安玥晃動著尾巴，在水里游來游去，“這里的人都不喜歡你，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沒事……我還有小玥陪著……”他笑得有點憨，“你不會離開……對吧？”
“不好說啊?！眴贪搏h沒有想那么多，看著月亮道，“我?guī)煾嫡f這里是最好的修煉之地，可我也沒想過要成仙啊。我倒是在這里呆膩了，有點像換個地方住呢。”
林阡湫趴在欄桿上，“那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p> “南居好嗎？聽說那里的風景特別漂亮?！?p> “比月亮還好看？”
林阡湫笑得有些為難，“這……”
“也行，反正我沒去過?！?p> 老太太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xiàn)，一拐杖打在了她的腦門上，“說什么傻話?！?p> “師傅！”喬安玥委屈道，“再打就變笨了。”
“本來就笨！”老太太懸空坐在水面上，“不好好修煉，天天想著出去玩，你以為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你培育到這種程度?！?p> “是是是，您老人家用心良苦……”
“我跟你說認真的！修煉之人切忌三心二意，如果你這么容易被人拐跑，那指不定會給魔族拐走了！”
林阡湫頭一回聽到這個說法，“魔族？那是什么？”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道：“雖然你是人族，但也了解一些比較好。這世上的魔物很多，如果被他們鉆了空子，成了魔，那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