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年輕很好
也許是白天日頭照耀的結(jié)果，貴安城晚上顯得愈發(fā)清朗。桂花樹下的孩子早已嬉鬧到疲憊，以至于這時候枕著清脆的月光在樹下呼呼大睡。
就在星辰閃爍間，負責(zé)照顧孩子的老嬤嬤這時候急忙把這幾個小祖宗給抱回房內(nèi)。
就在她慶幸這一切沒被主人家看見的時候，王尚書也悄然從白天那扇半開的門扉間擠了出來，回去的路上還在咂摸老師后面所說的話。
就在剛剛，仆人掌燈后悄然退下。
老人這才接著沒說完的話繼續(xù)說道：“靜守啊，你不覺得年輕很好嘛？”
王尚書被老師這幾句話徹底繞糊涂了，說道：“學(xué)生愚鈍，實在不知道年輕到底好還是不好？”
只見那老人哈哈笑了幾聲后說道：“靜守，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夠機敏。”
王尚書頓時鬧了個紅臉，聽得老師又扯到自己頭上，不免有幾分郁結(jié)。
不過沒等他說什么，老人便接著自己的話說道：“你也別委屈，人嘛，總是不完美的。年輕很好，因為年輕人有沖勁，有血性，敢于對一切不公平的事情說不。所以，年輕總是很好的嘛?！?p> 王尚書聽到此點了點頭，他明白是明白，但還是多少有點疑惑。
看著王尚書一臉求知的表情，老人不免也想起他剛拜自己為師的時候，作為一個年輕人，有沖勁，有血性。卻少了一絲機變，思考問題也不夠敏銳。
好在辦事干脆利落，進取不足但守成有余。稍加培養(yǎng)，尚算是一個可造之材。最終，半是愛才，半是情分的心思下，老人收了王進知，并取字靜守。
跟隨老師的這幾十年里，王尚書也因為辦事利落，勤懇用力，一路青云。
而也許正是因為靜守二字，褪去青澀沖動的稚嫩軀殼之后，王尚書辦事風(fēng)格也愈加謹(jǐn)慎持守。
林釋元也是看中了他辦事踏實的風(fēng)格，才把他放到了禮部，他也不負眾望，把禮部的大小事宜打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但是，在禮部待太久，難免為其所縛，這也正是老人說他不夠機敏的原因之一。
針對二皇子的一番話，老人如此對王尚書說道：“國主遇刺這事，在我看來十有八九是假的，二皇子身在其中，卻還是看不透他的父皇啊。至于原因，也是因為二皇子自己說的，國主太擅長陰謀詭計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很顯然這就是他的態(tài)度，這是在給朝中反對林靖雪的人一個態(tài)度。死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卻不是一個那么著急的事情。他的遇刺怎么看怎么蹊蹺?！?p> 王尚書待他喝茶之際插了一句說道：“可是二皇子信誓旦旦說他見了幾次國主，都看不出端倪?！?p> 潤了潤口的老人接著說：“你別忘了，二皇子可是在宮里待著，哪怕他消息渠道多么靈通，能靈過他老子么？我在外面都沒收到任何消息，他二皇子怎么可能知道，就算他的人出去打探，估計收到的也都是他老子放出去的消息。刑部和長安司現(xiàn)在名義上在追查，實際上查無可查。”
王尚書眉頭皺了一下問道：“老師此言何意？”
老人道：“都是一些沒有源頭的證據(jù)，怎么查到最后？”
王尚書若有所思，老人又接著說：“當(dāng)刑部和長安司發(fā)現(xiàn)所有證據(jù)都斷了之后，他們也只得想辦法去糊弄一下國主。但是假如國主不醒，那么他們也就不急于一時去糊弄。當(dāng)國主遇刺這事時間稍微一延長，刑部和長安司動作減少，那時候就該不少蠢蠢欲動的人跳出來了。而這時候躲在屏風(fēng)后的國主，可少不了看好戲啊。”
聽完老師的分析，王尚書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摸了下胸口道：“那我們在國主露面之前，豈不是什么都不要做呢？”
就在王尚書有些驚魂不定之時，老人接著道：“你看看你，一點定力都沒有，禮部尚書這幾年全白做了。什么叫天地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你忘了嗎？”
猛得受老人一聲棒喝，王尚書身體如篩糠般抖了幾下。
見弟子明顯被嚇到，老人只得又輕聲點了點他：“靜守靜守，寧靜守之，等我說完你不就都明白了？”
王尚書點了點頭說道：“老師教訓(xùn)的是，您說您說，學(xué)生一定好好聽?！?p> 見學(xué)生如此，老人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得繼續(xù)道：“其實要不是國主遇刺，我還真不確定我們計劃動公主對不對，但現(xiàn)在看來，我們動對了?！?p> 燭火閃了閃，王尚書下意識看了看窗戶，門窗都關(guān)得好好的，也不知是哪里的風(fēng)。
老人渾不在意眼前學(xué)生的小動作，接著道：“二皇子自己都說了，他父皇擅長陰謀詭計。他之所以遇刺不就是為了將所有人拖進棋局么？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所有人都成為棋子，而他是唯一的執(zhí)棋人，所以他能穩(wěn)贏。那我們安排伏擊公主這步棋，其實剛好不小心就殺入了他的棋盤之內(nèi)。我們不經(jīng)意間也就拿到了執(zhí)棋人的身份，也正是這樣，我們才有贏的機會呀?！?p> 聽完老師的一席話，王尚書眉頭舒展了不少，也對老師的遠見卓識多了幾分佩服。
但老人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只見他接著對王尚書說道：“這盤棋，我們知道了對方的軟肋，我們就贏了一半?！?p> 王尚書明顯被最后這句話激起了斗志，一天的陰霾一掃而空。
只是在臨走之前，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老師最開始說二皇子很好，就是太年輕了是什么意思？”
老人答道：“二皇子聰慧過人，機敏好學(xué)。將國主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所以，他比公主更適合這個國家的未來。他比公主更懂國主的心思，雖然不是全部都懂，但至少比公主懂，這就夠了。他太年輕，有些可惜。因此他的權(quán)謀之術(shù)還不夠老辣，權(quán)謀之斗，經(jīng)驗更重要。在一個決策間，經(jīng)驗往往都是決策的重要依據(jù)。所以，年輕就容易犯錯?？蛇@國主之爭，那容得下犯錯呢？更何況，你別看他現(xiàn)在冷靜，沉著。但他終究是年輕人，終有壓抑不住的一天。我們要防著這點，有機會一定要提前激發(fā)他的少年心性，讓他釋放出來才好。不然真到大事臨頭之際，他來個爆發(fā)可就全盤皆毀?。 ?p> 一席話說完，老人長舒一口氣。這口氣中間有著一絲滿足，有著一絲擔(dān)憂，也有著一絲激動和暢快。
看著老師的樣子，王尚書也被感染了，有點熱血上涌的感覺。
小廝在外敲了敲門，進來示意飯食準(zhǔn)備完畢。王進知不欲打擾老師一家，便執(zhí)意告辭而去。一路上咂摸老師言語的他，是如何也想不到他走之后老師在家中竟多喝了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