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貴人
偏廳里陳設十分簡潔,右側卻有一面書墻,被郾朝的吏法和案卷塞得滿滿當當。
南歸雁不過掃了幾眼,便閉目坐著桌前。聽著雨聲,心情倒是難得的寧靜。
她其實喜歡下雨天,雨聲能夠遮掩住世間大多數(shù)雜音,是個適合睡覺的天氣。
雨后的空氣更是清新,只不過在古代,大雨后的路通常不太好走。
官道倒是強些,地面夯實,但車馬轍印也難免會留下痕跡。轎子更別提了,一不留神轎夫們便能摔個人仰馬翻。
方無兩直接下了轎子,披著借來的蓑衣,將長袍掖在腰間,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京兆府走。好在雨下的忒大,路上并沒有什么人看到他這窘迫模樣。
等他回了府,整個人真是水澇出來的,從里到外都濕透了。灌了幾大碗姜茶,又洗了洗澡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瞧著這雨明天都不一定停,早知雨下的那么急我就不去了。”方無兩一時有些后悔,自己跟著又轉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依小的看,縣主好像是有些成算,說不定有所發(fā)現(xiàn)呢?!毙P在旁邊接了話,他今日沒跟著去,所以知道縣主和少尹大人吵了一架,沒點本事,敢和少尹嗆聲嗎?而他又擅于琢磨方無兩的心思,知道他如今是將南歸雁當定心丸,便有意說好話。
方無兩拂了拂袖口,因為回來的急,南歸雁并未和自己多說些什么,聽了小廝的話,也隱隱有些期待,“縣主在偏廳等我?走吧。”
此時南歸雁已經(jīng)有些昏昏欲睡,斜倚在圈椅里,手有一搭沒一搭的點著面前的長桌,整個人顯得慵懶隨性。
聽見通報,眼睛微抬,左手撐著身子利落站起,氣質又變得高不可攀起來。
“縣主,”方無兩進了門,便開口問道,“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南歸雁微微頜首,“確實有些發(fā)現(xiàn)。那水缸里剩余的土豆看起來狀態(tài)都差不多,表皮發(fā)青,面上生芽,如今芽上的葉子又都長出來了。”
“確實如此?!笨蛇@又說明什么呢?他對農(nóng)作物了解的實在不多。他先前只覺剩下的那些土豆是吳廚子話的佐證——西郊的農(nóng)戶確實是他與別人的接頭點。
“書院二百余人,一餐所食土豆過百斤,若是各家各戶收集,動靜肯定不小,肯定會有風聲透露?!?p> “所以我們猜測是從菜戶那里收集的?!?p> “若是在菜戶那里買的,土豆狀態(tài)應該是參差不齊的,商人嘛,不大可能把東西挑著賣,而且那些土豆個頭大,表皮圓潤,也沒有儲存很久的痕跡?!?p> 南歸雁頓了頓,又接著說道:“那些土豆表皮濕潤,應該是灑了水,為了給土豆催芽?!?p> “這?”方無兩有些遲疑,他們之前竟沒往催芽方向想,不過就算知道是人為催芽又有什么用呢?
只聽南歸雁又接著往下說。
“先前大人說過,陳先生是十天前如今十二天前讀了《酈生陸賈列傳》提出的思農(nóng)宴,而土豆在適宜的條件下若要長出葉子,最短還需十五天。不用說如今不是土豆的季節(jié)?!?p> “所以,這件事是早有預謀!且突破口在陳先生,誰影響了他或者暗示了他辦思農(nóng)宴,誰就是事件參與者?!狈綗o兩只覺茅塞頓開,喜出望外,“縣主果然是我的貴人??!”
“什么?”后一句南歸雁并沒有聽太清,疑惑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不如現(xiàn)在就提審陳先生?!狈綗o兩極力收斂了下自己,貴人什么的還是適合心里默默想,別把人嚇跑了,雖然他都在想南歸雁喜歡什么顏色麻袋了。
“我們去牢里一趟如何?”
“也行,也行?!比缃穹綗o兩沒什么不應的。
轟隆隆,天空突然炸起了雷。
京兆府的牢房地處右側,在地形圖上占了長長的一條,做臨時關押嫌犯疑犯用。
要進去,先要通過一間寬大的司法吏刑具展廳。墻上掛著些枷鎖鐐銬,看起來沉甸甸的。墻角立著幾根成人手臂粗的刑棍,看起來頗有年頭,手持處都磨出了包漿。
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擺在中間的床,由鐵打造,上面布滿尖刺,看起來鋒利無比,更不用說底下還有一個燒的旺旺的炭盆,令人聞之森冷,望而生畏。
南歸雁心里微驚,這古代刑房,花樣還真多,但面上仍舊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步定神閑的走了過去。
說來陳先生當日急火攻心昏迷過去,如今醒了,卻前言不搭后語,問不出有用的話。但又不好對他用刑,所以也有些棘手。
“是來放我出去的嗎?”陳先生看到來了人,神情激動,沖到了門口,雙手扒著兩側柵欄。
方無兩命人開了牢門,衙差們又忙搬了凳子過來,這牢里還是頭一次來了位縣主,雖說是新封的。
陳先生看著衙役的架勢,便知他們不是來放自己的,連連后退幾步。坐回了墻角,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南歸雁看了一眼,只見他面色晦滯,萎靡不振,確有癲癥之兆。癲證以沉默癡呆,語無倫次,靜而多喜為特征,是以陰陽失調,七情內傷痰氣上擾,氣血凝滯為主要因素。
南歸雁慢慢踱步向前,又離陳先生近了些,他皺起了眉,明顯因為外人的靠近開始煩躁了起來。
“陳先生,我只是來給你號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