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服毒
“你他媽的在說什么鬼話！”又是一拳打在了萬有麒的臉上，“別人我不知道，但知遠(yuǎn)他對同窗一視同仁，乃至對世間一切痛苦都懷有悲憫之心，你那番話真是自私至極，可笑至極！”
東方清情緒激動，渾身發(fā)抖，一把掐住萬有麒的脖子。
萬有麒面露恍忽之色，王知遠(yuǎn)這一生倒是比自己值得，有這么個摯友，瞧，這恨不得剝自己皮抽自己筋的模樣，自己呢，親爹和自己斷絕關(guān)系，從小養(yǎng)大自己的不是親娘，手下心腹都是群酒囊飯袋，真是令人嫉妒啊。
“嗬，嗬，那個病秧子啊，本就一副短命相……”
東方清加重手上的力道，目光狠厲，“從前我覺得你與別人沒什么不同，如果有人欺負(fù)了你，你自去找欺負(fù)你的人報仇，我還覺得你像個人，如今你真是豬狗不如，令人作嘔！知遠(yuǎn)那么努力的活著，他還有‘河清海晏，時和歲豐’的理想報負(fù)未實(shí)現(xiàn)，容不得人輕描淡寫，憑什么，憑什么你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概括了！”
“可真是令人嫉妒……”萬有麒想，如果王知遠(yuǎn)不是平遠(yuǎn)伯府的公子，東方清還會認(rèn)識他嗎？還會為他聲嘶力竭為他抱不平嗎？
萬有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命從一出生就定了，異族之子，親娘身死，假記于嫡母名下。小時候他總疑惑為什么母親待自己于哥哥不同，甚至連庶出的都不如，是自己不夠討喜嗎？是自己不夠乖嗎？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小小的他總是討好的對待眾人，可收效甚微，母親總是看臟東西一樣看著自己，哥哥與自己也不親近，時常洋洋得意的看著自己，炫耀自己得到的寵愛，那些慣會爬高踩低的下人們也都對自己鄙夷不屑。
“哎呦，萬家的小公子啊，沒什么大出息的?！?p> “什么小公子啊，我看比下人都不如嘞?！?p> 種種惡言惡語，貫穿他整個幼年，直到他無意間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他才知一切多么可笑，一群踩著自己母親尸骨上位的人倒是對自己耀武揚(yáng)威起來。
后來，他利用父親對自己的那點(diǎn)可憐的愧疚，成功翻了身，變成在父親那里最得寵的兒子，那群人風(fēng)向又變了。
“萬家的小公子可是最得寵的，以后萬家說不定是小公子的嘞。”
“是啊，是啊，小公子可比大公子聰慧?！?p> 一群見風(fēng)使舵的狗東西！他聽他們夸贊自己并不會比之前他們罵自己開心，他總也忘不了曾經(jīng)的那些無端謾罵，所以他總是在不開心。最后他用暴虐不可一世偽裝自己，他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無堅不摧。
他以為自己與父親總有點(diǎn)可憐的親情，可現(xiàn)實(shí)永遠(yuǎn)讓他失望，可笑，簡直是可笑至極。
自己是懦弱的，他在最后的時刻才終于想到，他逃不出幼年的陰影，他看每個人都面目可憎，可怪誰呢？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純粹的情感，可真是嫉妒王知遠(yuǎn)啊……
“不好！”南歸雁在旁邊看著，突然發(fā)現(xiàn)萬有麒的狀態(tài)不太對，面色灰白，嘴角流出的血逐漸發(fā)黑，分明是服毒了。
南歸雁足下發(fā)力，一個縱躍飛身到萬有麒旁邊，點(diǎn)了他身上幾處大穴，又將解毒丸強(qiáng)硬的塞入他口中。
萬有麒卻不肯下咽，他寧愿自己現(xiàn)在就死了，不用接受未來萬夫所指的情形，那些東西他幼年已經(jīng)受夠了。此毒是自己的娘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了，沒想到竟用在自己身上。
他四肢僵直，口不能言，卻只覺痛快，南歸雁不是說有一口氣就能將自己救回來嗎？自大之極，他感受自己的五感正在逐一消失，自己死在南歸雁眼前算不算狠狠打了她的臉？
南歸雁將萬有麒的下巴強(qiáng)硬抬起，捏住他的咽喉兩側(cè)，條件反射之下，萬有麒將藥丸咽了下去。
紅顏枯骨余毒伴隨南歸雁七年，中間也嘗試過以毒攻毒之法，所以她對南疆之毒了解甚多。略一把脈就知道萬有麒服的是南疆的無妄之毒，中毒之人五感會逐漸消失，感受不到疼痛的死去。
南歸雁隨身攜帶的藥丸可解百毒，尤其是南疆之毒。她在藥谷之中學(xué)的也多是解毒之法。不過萬有麒服毒時間過長，深入血脈，解了毒但五感也回不來了，只剩意識，活死人一般。
“倒是便宜他了?！蹦蠚w雁感嘆，聽不見看不見不會疼，再多的懲罰施加在他身上也讓人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是讓他繼續(xù)活著，感受無邊黑暗和寂寞還算得上懲罰。
萬家的背后之事，葬身火海之人她還沒問，這人居然在自己眼前就廢了，令人氣結(jié)。不過從萬有麒隨身攜帶南疆之毒可見，萬家和宸妃一事確實(shí)有關(guān)聯(lián)，要想查清，只能用別的法子了。
方無兩也被眼前的種種搞得目瞪口呆，不過好在萬有麒還算活著，之前也算認(rèn)了罪，至于如何判，明日稟了皇上，讓他操心去吧。
堂上只萬江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回府了。”
方無兩揮揮手，并不想搭理他。
東方清攥緊拳頭，向方無兩告罪道，“是東方清言行無狀，讓他有可乘之機(jī)?！?p> “他若存心尋死，何時都有機(jī)會，不是在堂上也會在牢里，你不必掛懷?！狈綗o兩對東方清倒是和顏悅色。
大堂外，夜色沉沉，雨勢逐漸轉(zhuǎn)小，但仍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