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風自連失張?zhí)苾蓡T肱骨臣下,心中悲情難以抒發(fā),因而日夜飲酒,醉生夢死。
又聞令兵報,蔣壽走失了吳游,白長風恨聲道:“不能親殺吳志,已是不足,何忍其子生還?”
“大王息怒,似吳游等不過是喪家之犬,輕易可平。只恐并王悔諾,趁我不備,來軍攻我,彼陷大王于險境。”
殿階下,劉錫告言道。
“漢江合約尚有一年,古靈玉素來德高,料想不會攻我,卻也不得不防。
今顧銘把守向陽,尤居坐鎮(zhèn)陳都,蔣壽坐鎮(zhèn)蘭庭,白耿守西沙,葛懷守臨江,各邊境皆有良將重兵,不必憂慮?!?p> 白長風思索言道。
“大王莫不是忘了遙龍關了?遙龍關與青龍關相近,極易受襲,如今僅將軍劉逢春代守,劉逢春有勇無謀,身負重任,是否太過托大?!?p> 諫官劉錫又言道:“近監(jiān)察司聞劉逢春貪賭,借部下錢財不還,以致部下告發(fā),此事雖小,卻也能影射其品行?!?p> “劉逢春畢竟是劉信之弟,昔日劉信戰(zhàn)死,我念其情,用為將軍,不可重責,以傷情分。
如今既有告發(fā),你于國庫先抽千金贈劉逢春,再罰其罪,二十鞭刑便可?!?p> “如此,遵命。只是關守一事,尚需謹慎。”劉錫跪言道。
“容我三思罷?!卑组L風不欲再言,揮手命劉錫退下。
思來想去,夜不能寐,輾轉反側,恨意難平,白長風終是下定決心,不聽唐炎臨終諫言,卻要將蘭州吳游斬盡殺絕。
當夜,兩道文書火速送陳都,蘭庭,令蔣壽尤居自兩路夾擊,破殺吳游李良獻首。
蔣壽雖病,勉強行事去了。
尤居卻恐徐青王興化趁勢突襲陳都,不敢全軍北上,只敢教將軍戴行領兵一萬,相助蔣壽。
誰想李良多智,不肯陣戰(zhàn),以襲擾之策行兵,稍有合圍,立刻破出,絕不糾纏。
原西又無城池相守,一時間雙方陷入僵局。
其時白州良將不多,惟顧銘尤居蔣壽白耿葛懷幾人能當?shù)蒙蠈⒍郑饔兄厝?,不可調度。
因此,白長風不肯罷休,決意親征原西,誓殺吳游。
歷七七八年十一月,正值蘭州寒苦之時,游匪四起。
白長風抵達原西,總領戰(zhàn)局,欺李良兵寡糧盡,分五路兵,交叉合圍,李良往北向退卻,不久陷入絕境。
“李將軍,再往北行十里,便是荒州地境,漫漫白雪,冰山群立,極寒冷,不可再深入?!?p> 探向副將勒馬回稟。
“如此,我與原西侯不能生矣?!崩盍急瘡男膩?。
“李叔,莫急。左右是死,我等蘭人,便往北去,又能如何。
那些陳人白人雖有寒衣,不曾知曉極寒恐怖,又如何能與我等相持?!?p> 吳游見李良存死志,急忙勸慰道。
李良一思量,橫豎是死,豈能輕易被擒受辱,與眾兵馬呼喝道:“北處已極寒,吾知道諸位皆人肉之身,有不肯赴險者,可于此地去,其余勇士于我再行十里。”
果然有猶豫不決者,李良也毫不在意,稍稍整合兵馬,再往北去。
又行十里,騎兵所乘馬匹多有畏縮,止步不前。
李良道:“此地雪山群立環(huán)衛(wèi)成谷,大好風光,正好殺了這些畜生,諸位與我生食馬肉,痛飲馬血,于此決一死戰(zhàn)?!?p> 三千將士豪氣頓生,舉戈應諾。
“報,前方有逃兵,已擒之。探得敵軍于正北向行去?!备睂韴蟆?p> “繼續(xù)行軍?!卑组L風言道。
“如此恐軍士畏寒。”劉錫諫言道。
“大丈夫,天地山河,哪里去不得?末將愿為先軍開路?!贝餍泄笆值?。
“如此,依你所言。若能擒殺吳游,我封你為原西伯,升上將軍?!卑组L風勉勵道。
戴行大喜,回軍中行事去了。
不過半日,戴行為先,白軍陸續(xù)行軍,果然見敵軍蹤跡。
又一時,見一路人馬在彼。細瞧見李良吳游皆在陣內。
戴行大喜縱馬先行,旁人看也不看,手中長槍直取吳游胸膛。
誰想白馬受寒時久,陡然間奔馳不利,折了前腿,將戴行掀下馬來。
卻被李良瞧住,大步趕來,一刀砍下,結果了性命。
白軍眾軍士大驚失色,白長風遠處瞧見陣型將亂,命親衛(wèi)高聲呼喝道:“能殺吳游者封侯拜將,位升三等?!?p> 眾軍士聞言,軍勢一定,紛紛往前涌去,爭相殺向吳游。
二千軍士頃刻間戰(zhàn)死千余,其余隨李良護衛(wèi)吳游敗退而走。
哪里能容吳游走?
數(shù)萬呼喝踐踏之聲竟使山動地搖,遙遙欲墜,覆雪崩裂,紛紛自山頂滑落,其勢浩大,如川河決堤,山嶺塌陷,天授神力,人不能當。
軍士皆喪膽魄,驚慌回走,踐踏致死者不知凡幾。
后軍蔣壽望見白長風回撤,受潰兵阻礙,不能逃脫,急急駕寶馬上前,其時潰逃擋路者眾多,不得已,左右突殺,身負十數(shù)傷,方至白王前,又為先行開路回走,終救白長風于雪難。
敗軍奔十里,蔣壽傷病皆發(fā),不能行軍,墜馬落地。
白長風忙下馬,單臂扶起蔣壽,強忍悲痛道:“賢弟,稍稍忍耐,待我回原西尋醫(yī)為你診治?!?p> “白王不必傷感,吾寒病發(fā)作,不能活了,眼下蘭州大敗,亂軍將起,不能遏制,請速速回白州重整旗鼓罷。”蔣壽言畢氣絕。
白長風痛哭不已,一時間剩下百十士兵皆不能平靜。
“大王,此地人手不足,不可久留,且速速回白都罷?!眲㈠a拜言道。
白長風聞言起身,扶蔣壽尸身上馬,合騎,士卒一路隨行而去。
西沙關外,依舊風沙飛揚。
“速速開關。”劉錫命人上前喊門。
陡然十數(shù)枝箭破空襲來,釘在地上。
士兵大驚,跌跌撞撞往回奔去,稟告西沙關箭射一事。
白長風早已瞧見,心中震驚,親自駕馬上前,喝問道:“白耿何在?出來與本王敘話?!?p> 此言一出,樓上士卒皆不敢再放箭。
守將現(xiàn)身道:“日來賊寇漸多,命吾鎮(zhèn)守,不想沖撞白王殿下。靜請稍安,吾自去請白耿將軍前來。”
說完,守將轉身而去。
“白耿必是叛變了,不如回轉陳州,尚有緩和余地?!眲㈠a苦勸。
“本王不信,必要見白耿。”白長風心如刀絞,面色沉重。
待一刻。
白耿披戴將甲,現(xiàn)身軍樓上,窺見白長風于陣中,喝聲道:“白王殿下,某將來見?!?p> “四弟何故命人守關不開?”白長風問道。
“實非得已,萬望恕罪?!卑坠⒌馈?p> “實非得已?可是受人指使,抑或被脅迫?”白長風疑道。
“身負遺命,當效如是,雖兄弟之親,不敢徇私?!卑坠⒒氐?。
“遺命?竟是白吉之命?如何說得?”白長風不敢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深遠謀略。
“命吾借顧禮手詐降送關,料你顧念兄弟情分,不肯貶殺我。
日后白強殺古,古強殺白。
白長風抑或古靈玉助一人,減二十年百姓戰(zhàn)苦,增白氏數(shù)百年富貴。
今果然中,實乃翻天覆地之謀?!?p> 白耿漠然道,“今大王當以鏡自查之,為酒迷醉,為故臣泣,不肯稍稍振作,以至形容枯槁,不復當年英雄氣概,何敢相爭天下?
為百萬民生計,當不可復入此關,亦免我滅親之罪。”
“四弟,你與我二人誰親?竟如此待我而助古靈玉?”白長風怒問道。
“兄長還是太重情份了,殊不知天下之事不能全由自己,以古靈玉之德,尚只緩你五年。何必多說情分,速速去罷?!卑坠⒃诔菢巧细┮暟组L風道。
白長風不言,又命人取銅鏡來,端詳面容體態(tài),誰想鏡中那人,眼皮滲黑,眼目絲絲紅線密布,面色如土,唇白似雪,一副頹廢模樣,端的好似惡鬼一般。
“果然如此,想天下之大,再無我容身之所?!?p> 白長風回望身后百余殘兵敗將,悲涼一笑,橫刀揮頸,自刎而死。
眾救不及,劉錫恨恨望向關上,扶起白王尸身,自引兵投尤居去了,此時正是三月。
正是樓里樓外一場忙,自古風云變幻常。為情不愿傷兄弟,誰想帝王太癡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