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回想著自己還不滿三歲的孫兒賈璠,看著誠懇乞求自己的兒子,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除了答應賈誼的請求,賈回還能怎么辦呢?
心煩意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也不是沒有人可以求助,賈回想到了在朝中任職的張蒼。
“誼兒,此事當真無法轉圜了嗎?不然我們去請張蒼老丞相幫你求情?!?p> 賈誼苦笑著問道:“阿翁怎么糊涂了,恩師,早已不是代國的丞相了,陛下,也不是當初的代王了。不論如今的御史大夫是否為孩兒的恩師,我們都不必去找他相助了?,F(xiàn)在,我只希望,自己的事情不要連累到恩師?!?p> 師徒一場,賈誼有難,張蒼又怎能袖手旁觀呢?
但是,賈誼樹敵太多了,朝中老臣嫉賢妒能,回到封地的列侯們又對賈誼極為不滿。
最重要的是,賈誼得罪了鄧通。
因為鄧通有被漢文帝賞賜一座銅山,還有鑄造錢幣的權力。
正因如此,鄧通錢遍布民間。
賈誼覺得錢幣應該由朝廷壟斷原料,統(tǒng)一鑄造,禁止私人鑄造錢幣。
私人鑄造錢幣有三大弊端:其一,將會有需多假幣出現(xiàn)在市面上。其二,各地所鑄造的錢重量不統(tǒng)一,不利于流通。其三,鑄造錢幣,獲利豐厚,如果大量勞力都投向鑄造錢幣這里,那將會影響農業(yè)生產。
此言論一出,鄧通極為不滿,本就不喜賈誼在漢文帝面前大而論道,現(xiàn)在,他就更加厭惡賈誼了。
那是漢文帝尤為在乎的人,那是他的黃頭郎,二人在一起朝夕相處的時間,遠比后宮的女人多上許多。
就是皇后和慎夫人加在一起的時間,都未必能有鄧通一個人陪伴漢文帝的時間多。
人嘴兩張皮,鄧通私下可沒少說賈誼的壞話。
當漢文帝為了周勃等老臣詆毀賈誼的話而懷疑賈誼的忠心時,鄧通在旁邊可沒少出力。
“黃頭郎,你覺得賈誼的人品如何?”
鄧通正怕漢文帝不問呢,這一問,他可就有的說了。
“陛下,賈大夫的人品如何,臣不敢輕易斷言,鄧通沒有本事,只有一顆忠于陛下的心,只想要陛下高興,不會做讓陛下生氣的事情,更不會讓令陛下為難,看著陛下日夜為國事操勞,還要為了那些不懂事的臣子煩憂,鄧通這心難受的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樣?!?p> 有鄧通此言,漢文帝的心情大好。
遣送列侯回封地的詔書一出,列侯極為不滿。
其實遣送列侯回封地的想法,漢文帝許久之前也不是沒有,他只是沒找到合適的理由,
但現(xiàn)在有了合適的理由,而這原因,又可以全部推到賈誼身上。
朝中大臣知道漢文帝是采納了賈誼的建議,矛頭自然會指向他。
可憐賈誼就這樣做了政治的犧牲品。
張蒼一人之力,難以扭轉局面。
好在張蒼和長沙靖王吳著還有些交情,寫一封書信讓他多多關照一下賈誼,是沒有問題了。
現(xiàn)在張蒼能幫到賈誼的事情,也就只有這么多了。
賈誼被貶長沙的詔書一出,那些聯(lián)合起來的老臣,最開心不過了。
原本周勃還在為了被免去官職,回到封地而不悅,現(xiàn)在是高興得樂開了花。
和周勃聯(lián)合詆毀賈誼的灌嬰還沒高興多久,他就死在丞相任上,謚號為“懿侯”。
灌嬰離世,丞相之位沒有空懸太久,就落到張蒼頭上了。
長安,曾經是讓賈誼無比向往,大展身手的地方,現(xiàn)在,要讓賈誼帶著遺憾離開了。
幸運的是,賈誼并非孤身一人前往長沙,他的妻子玉琇愿意陪他一起去,還有他的書童賈明也愿意追隨。
賈明的妻子也愿意支持自己丈夫的決定,不離不棄。
所以賈回離開長安返鄉(xiāng)的時候,只帶走了自己的孫兒賈璠。
這次回到家鄉(xiāng)的賈回,可不似之前那樣高興了,兒子即將前往長沙,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如今孫兒還小,什么都不懂。
這個剛與父母分開的孩子,總是會吵著要見他的父母。
可是在洛陽老家的賈回,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兒媳一起回來??!
小孩子年紀小,到底也容易分散他的注意力,有耐心陪著他,也就會慢慢讓他關注別的事情了。
哄孩子開心,賈回做得特別好。
此時此刻,還在長安的賈誼已經和漢文帝辭別,一行四人走上了去長沙的路。
坐船渡過湘水時,賈誼想到從前屈原被流放最后選擇投汨羅江自盡,不禁有感而發(fā),寫下一篇《吊屈原賦》憑吊屈原。
賦文如下:
恭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沉汨羅。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極兮,乃殞厥身。
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世謂隨、夷為溷兮,謂跖、蹻為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銛。吁嗟默默,生之無故兮;斡棄周鼎,寶康瓠兮。
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甫薦履,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訊曰:已矣!國其莫我知兮,獨壹郁其誰語?鳳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遠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深潛以自珍;偭蟂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蟥?
所貴圣人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藏;使騏驥可得系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歷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鳳凰翔于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徵兮,遙曾擊而去之。彼尋常之污瀆兮,豈能容夫吞舟之巨魚?橫江湖之鳣鯨兮,固將制于螻蟻。
一百多年前,忠君愛國的屈原因受讒言被流放,而如今的賈誼也是遭受陷害被流放。
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想竟會有這樣相似的命運。
但是賈誼不是屈原,賈誼不想殺身成仁,更不會因不能實現(xiàn)理想就放棄生命,賈誼更熱愛生命,即使知道長沙是多雨潮濕的荒僻之地,他也愿意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下選擇頑強地活下去。
活著,才有改變一切的可能。
做長沙王太傅,只是對長沙王有輔導之責,實際上并沒有處理政事的權力,但是不代表沒有寫奏論上書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