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嵐英回到紫陽閣,告知寧安鶴妃娘娘已開始安排,最快第二日便會宣寧安以長留世辰未婚妻的名義進宮“小坐”。
第二日一早,宮里便傳來宣寧安入宮的消息。
陳氏疑惑不解,鶴妃與太傅府素無來往,而寧安更是與鶴妃無甚交集,為何鶴妃會突然宣寧安進宮。可太傅夫子入宮上朝,陳氏也無權(quán)阻攔,便趕緊讓人為寧安準備入宮的行裝。
陳氏帶著下人來到紫陽閣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寧安竟已收拾妥當,安安靜靜地坐在廳內(nèi)等候。
她一身水藍丁香襖裙,配上灰狐毛領(lǐng)斗篷,頭發(fā)簡單綁著發(fā)帶,釵了一支白玉簪,沒有再多裝飾。臉上妝容更是素雅簡單,看上去似有似無。
寧安見陳氏到來,直接開口道:“夫人,聽聞鶴妃娘娘傳我入宮,我這里已經(jīng)準備妥當,雖是可以出發(fā)。”
“我也是剛剛接到宮里通傳,你又是從何處聽說的?”陳氏疑惑地問道。
寧安笑而不答:“夫人,為了不讓鶴妃娘娘著急,寧安這就走了?!?p> “等等,”陳氏叫住寧安,“你不懂宮中規(guī)矩,一人入宮我不放心,我與你同去?!?p> 寧安雙手互揣如袖子,莞爾一笑道:“夫人多慮了。鶴妃娘娘僅傳我一人進宮,您貿(mào)然同去,怕惹娘娘不悅?!?p> 陳氏聽她這么說,當即變了臉色:“什么叫惹娘娘不悅?岑寧安你說話最好注意一些?!?p> “那好,您既然不覺得自己多余,那就隨我一起入宮吧。倒是鶴妃娘娘怪罪下來,我可不幫夫人說話?!睂幇惨惶裘济?,轉(zhuǎn)身便向門外走去。
陳氏在太傅府還從未聽過任何人敢如此對她說話,她氣得臉頰通紅,呵斥道:“岑寧安,你竟敢對我如此不敬!”
寧安回過身,冷笑一聲:“您說說我哪句話不敬了?我說的都是事實罷了。世人常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夫人前十幾年對我如何,我現(xiàn)在只不過以同樣的態(tài)度返還給您,這才公平。若您看不慣我,打我也好,罵我也行,最好將我趕出太傅府,那便是我求之不得的了?!?p> “你!”陳氏手指著寧安,氣得七竅生煙。可她也知岑寧安現(xiàn)在是打不的罵不得,還得當寶貝供著養(yǎng)著。
寧安甩都不甩陳氏,大步邁出紫陽閣的正門,離開了太傅府,登上了嵐英提前為她雇用的馬車。
沛朝皇宮,建立在金嶺山下,宮門前有一玉帶河流過。玉帶河天然地將皇家與百姓分隔,上有三座石橋,中間為正明橋,左邊為啟橋,右邊為賡橋。入宮者從啟橋進,離開時則走賡橋,互不相礙。
馬車停在皇宮西角門,寧安在幾位內(nèi)官的帶領(lǐng)下步行進入宮內(nèi)。她低著頭,步步緊跟內(nèi)官,對周圍景致毫無興趣,完全不像第一次入宮之人。
而此時,西北角樓最頂層,一雙如獵鷹般的眼睛正凝望著岑寧安的背影。一旁服侍的老公公順著此人的目光看去,不禁心中贊嘆:“陛下,此女服飾樸實無華,妝容淡雅,行為舉止分寸得當,謹慎嚴謹,不像他人一入宮便左顧右盼??磥硖导壹医坦鎳乐?,小小養(yǎng)媳也能教的如此得體?!?p> 元曄指了指岑寧安,露出一副壞笑:“梁海,這你可說錯了,她這模樣和太傅那個老匹夫毫無關(guān)系?!?p> “陛下英明,是老奴眼拙。”梁海公公堆笑答道。
“刁蠻小女子,天然去雕飾……”說著元曄將兩只手背在身后,哼起了昨夜新聽的臺系,把玩著手中的小葫蘆,樂滋滋地帶著梁海公公下了角樓。
寧安被領(lǐng)入鶴妃的慶云殿。剛?cè)雽m門就看到了滿園紅梅盛放。
內(nèi)官入殿通傳,寧安垂首而立等在殿外。
很快,一名宮女走出,聲音溫和客氣道:“您就是岑二小姐吧,娘娘等您多時了,快快請進?!?p> “多謝?!睂幇哺鴮m女邁入了慶云殿主殿。
殿內(nèi)雕梁畫棟精巧別致,屋內(nèi)各處擺滿花草綠植,宛如一座綠色公園,與外面冰天雪地形成了巨大反差。
宮女引著寧安進入偏殿,并解釋道:“娘娘身懷有孕,身體乏累,偏殿有軟塌能讓娘娘依靠,所以才在這邊見您,娘娘讓我一定為小姐解釋清楚,還請見諒?!?p> “娘娘客氣了?!睂幇颤c頭表示感謝。
來到偏殿,鶴妃正靠著軟塌吃著手中的燕窩。她見到寧安立即彎了眉眼,撐著身體站起來相迎。
一見如此,寧安趕緊上前:“娘娘有孕快坐下?!?p> 鶴妃笑著坐回軟塌,笑著對寧安道:“你就是撫……啊不……岑二小姐?真是百聞不如一見?!?p> “見過鶴妃娘娘?!睂幇补Ь葱卸Y。
鶴妃熱情地抬手招她坐在身邊,態(tài)度不像第一次見面,而是多年好友。她伸出右手,將手指上的黑曜石戒指展示給寧安看:“你送我的那戒指真是靈驗,昨夜我在夢里真的見到了母親……”
寧安有些詫異,這戒指并沒有引魂入夢的能力。
鶴妃撫摸著隆起的小腹,眼底微微泛紅,聲音也帶著些許哽咽:“我夢見自己出了宮回了南海老家,在祖屋里我見到了母親,她就坐在我對面,問我過得好不好,孩子好不好……我們聊了很多事,宮里的事,孩子的事,還有我小時候的事……后來我告訴她我得回宮了,母親說她送我,一路送出府,送出南海最繁華的街道,直到將我送上船……”
說著說著,鶴妃淚眼婆娑抽噎起來。
寧安微笑著聽她說完。戒指其實并無招魂入夢的作用,應(yīng)是鶴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或許碰巧她的亡母托夢而來,全然是巧合罷了。但既然鶴妃認為是戒指的作用,寧安也不解釋,隨她就好。
見鶴妃流淚,旁邊的侍女勸了勸,遞上手帕,鶴妃拭去眼淚,對寧安道:“讓你見笑了,懷孕后總是這樣容易流淚?!?p> 寧安搖搖頭:“偶爾哭泣能排解心中煩悶,并不是壞事?!?p> 鶴妃笑著盯著寧安:“我哭侍女們都是勸,你卻說哭是好事。岑二小姐果然與他人不同,怪不得連陛下都對你另眼相看?!?p> 她的語氣盡是欣賞,未有嫉妒的味道。元曄帝曾在信中對寧安說過,后宮內(nèi)唯有鶴妃心思單純可靠,如今見到確實如此。
“好了,時間有限,我雖想拉著你閑聊,但也知你有要事,”鶴妃轉(zhuǎn)向身旁的侍女,“冰兒,帶著岑二小姐去茶室。”
寧安站起身,又向鶴妃行禮:“多謝鶴妃娘娘相助。”
“舉手之勞,快去吧?!?p> 侍女冰兒帶著寧安離開慶云殿主殿,在宮中巡小路繞過幾座院子,來到一片茶園。茶樹成行,上有層層積雪,茶園中央有一小屋,不似宮殿其他建筑那樣富麗堂皇,而是仿照農(nóng)舍搭建古樸雅致。
冰兒只帶路于此便告退了,寧安穿過積雪的小路來到農(nóng)舍前,輕輕敲門三聲,對著門欠身行禮:“小女岑寧安,請見陛下?!?p> 還沒等寧安站直身子,農(nóng)舍的門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