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曄想了想:“表面上看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使,據(jù)稱他原來只是一名商人,因在兩國之間從商多年,所以被北戎選做特使。樣貌平平,談吐一幅商人做派。元日之前曾進宮一次,朕與他見過一面。這段時間應該已經(jīng)返回北戎復命,從京城到北戎都城往返至少二十日?!?p> 寧安稍稍放下心,只要這個懷煦子平不在京城,她偷竊書信和秘策之事應該不會很快被發(fā)現(xiàn)。
“陛下……”寧安擔憂地望著他,“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聽到她口中一句“我們”,元曄不知為何,明明如此時刻他的心底流過的是一股暖流。他眼前這個一臉嚴肅憂慮的少女踐行了她的承諾。她將他放在了心中第一的位置,為了他的安危不顧危險,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
“我會秘密召集大理寺和禁軍,將這份名單上的戎文進行翻譯,并想辦法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緝捕名單上的這些人。”
寧安看著這份近百人的長留氏黨羽名單,咬著下唇道:“這么多人很難一下子全部抓捕歸案……一旦被長留氏族的人發(fā)覺,通知博州的陳囂,以及其他長留氏族控制的軍隊,陛下您就會有危險?!?p> 元曄點頭頷首,同意寧安的想法。
寧安從元曄手中拿過秘策,仔仔細細地研究這份名單,忽然她眼睛一亮,望向元曄:“……陛下,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或許可行?!?p> 寧安帶著元曄來到天涯臺書房,拿出筆墨在紙上將自己一路而來腦中所想的想法詳盡地說給他聽。
元曄越聽臉色越凝重似寒冰沉鐵。
“您覺得可行嗎?”岑寧安問。
元曄思索良久,沒有回答。
“我的辦法有問題?”寧安見元曄愁眉不展,開口催問道。
“我不想將你置身危險,更不想讓你做出如此犧牲?!痹獣铣林樕?,看著書桌上寧安寫下的計策。他不得不承認,寧安的想法無論是成功的幾率,還是執(zhí)行的難度上都是絕佳的方案。
但他不忍心,更不愿意。
寧安看著他的表情,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露出寬慰的笑容:“陛下您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到時候我自有妙計脫身。只要您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就行?!?p> 元曄凝視著寧安靈動堅定的眼睛,沉重的呼吸如萬噸山巖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不禁在想,眼前這個小小的身軀里存在的大義和機敏,勇敢和睿智都是成為一名皇后不可多得的品質(zhì)。
如果平安度過這次危機,他要以整個江山去換她的心,若她愿意嫁給他,他甚至愿意遣散整個后宮,獨愛她一生。
“陛下?”寧安見元曄望著自己出神,挑著眼角,伸手晃了晃他的衣袖。
元曄嘆著氣,抬手摸摸她的額頭:“好,就按你說的,我會和金子岳、白家眾人商討具體的方案?!?p> 寧安聽他同意,立即露出微笑:“嗯,那我先回去,等陛下您的安排。”
她將剛剛在紙上記錄的計劃在燈燭上點燃燒盡。
“寧安,你記住,你的安全比這天下更重要?!?p> 寧安愣了愣,忽而輕笑:“阿曄哥哥,別開玩笑,大沛的天下有黎民蒼生,寧安自知輕重?!?p> “寧安,如果一切順利,所有事平定之后,你愿不愿意……”
“阿曄哥哥,正事要緊,別不想天下想私情?!睂幇草笭栆恍?。
元曄尷尬笑笑,眼中流過一絲溫情。
兩人商議結(jié)束后,梁海奉命親自送寧安出宮。
待梁?;貋韽兔?,元曄站在天涯臺高閣上眺望滿園臘梅,眼眸若漆黑的夜色。他看著手中秘策上喻妃之父禮部尚書喻中德的名字,問道:“今晚都有誰知曉她入宮?”
梁?;胤A:“東門侍衛(wèi)和祥云殿。”
“將今晚見過她的人一律處理干凈,包括喻妃!”
梁海躬身領(lǐng)旨,迅速退了下去,眼中沒有一絲遲疑。
當夜,包括喻妃在內(nèi)所有見到或者聽到寧安入宮的人,全部消失在一片寂靜的夜色當中。
岑寧安離開皇宮,乘著言靈車回舞悅樓。
長留世辰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他似乎很久都沒有睡得如此沉,甚至醒來時有一霎的糊涂,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你醒了?”岑寧安坐在他身邊,帶著微微譏誚的模樣笑著問他。
長留世辰緩緩坐起身,看了看周圍:“這是哪兒?”
“舞悅樓的客房,”寧安笑道,“你是不是前天被我氣得一晚上沒睡,昨夜睡得跟死豬一樣,好幾個人把你抬到這里你都不知道?!?p> “……”長留世辰有些恍惚,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如何從藏書房來到這張床上,或許真如寧安所說他是因為這幾日準備書院上元詩會,再加上被寧安氣了一遭后,過于疲憊才睡死過去。
即便有些匪夷所思,但看到寧安笑盈盈的面孔,他也不再深究。
“快起來吧,我去讓人打水過來給你洗漱?!睂幇舱酒鹕硐崎_帷幔走了出去。
隔著緋色的紗簾,長留世辰看著寧安的背影,唇邊勾起笑容:“你說,我們此時像不像已經(jīng)成婚后的早晨?!?p> 寧安腳下一滯,垂下眸子,微微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嗔道:“長留世辰,你想什么呢?你怎么這般沒有正經(jīng)!”
說罷,她像害羞般猛地拉開房門,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看她害了羞,長留世辰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原來戲弄自己喜愛的女子是這般有趣。若是從前他大概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此時會和孫文鴻這樣的世家子弟一樣,腦中再無學業(yè)仕途,所思所想竟都是一名女子。
逃出門的岑寧安靠在門外的墻上,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撕扯開她的胸膛。
昨夜她從宮中返回,命阿運找來舞悅樓小廝將長留世辰從藏書房扶到客房后,就一直坐在他身旁。她覺得心里很亂,明明在看到那份名單的一刻,她就選擇了自己要站在哪一邊??啥⒅乃仯瘜幇矃s感覺到于心不安。
他在長留氏族謀反一事上參與了多少?
如果他完全不知他祖父的所作所為呢?
可就算他毫不知情,謀反是株連九族之重罪,他無論如何也脫不了身。
岑寧安深深呼吸,盡可能平復心緒。
所有的事既已注定,他們兩人勢必站在對立的兩岸,一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