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秋月高懸。
東林鎮(zhèn)氣溫下降得厲害,堅持看完馬戲團和戲班子大軸戲的觀客們爆發(fā)出最后的哄堂喝彩聲后,都裹緊衣服四散回家了。
曲終人散。
戲臺周圍狼藉一片,歡樂盛況轉眼不再。
秋葉橫掃又添了幾分凄涼。
陳宗明海和林禾早在看到第三場戲的時候,就與明英和尚告別返家了。
明英則在第六場的時候悄悄跟蹤十一子和巧云,直到巧云到家二人告別,這位傷心和尚又回到空蕩的中心廣場。
他的影子在月夜里孤獨地徘徊。
而在中心廣場正東邊,鎮(zhèn)立醫(yī)院的五樓樓頂,一個全身籠罩在黑影里的人正冷冷地看著這個和尚。這人不時摩挲著自己左臂,似在驅寒,又似在壓制。
“雨……雨……雨……”
低沉如惡魔呢喃的聲音從他嘴里吐出。
一抹夜云蹣跚遮住明月,他翻身跳下,墜到四樓時,身影一閃,鉆進了墻壁之中。
墻里,是那個不該出現(xiàn)的房間。
同樣在此時,北巢興化幫的銀匠住所里,十一子還在苦著臉長跪在蒲團上。
有夜貓子銀匠專門跑來看,嬉皮笑臉著:“十一子,又惹老大生氣啦?!?p> 老大就是他們的頭頭老銀匠,十一子的叔叔。
十一子不吭聲。
另一頭也有人勸老銀匠。
老銀匠一拍桌子:“我一直告誡他,不要和此地的姑娘媳婦拉拉扯扯,尤其不要和碼頭的姑娘媳婦有什么勾搭,她們和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他聽了么?他沒聽!就讓他跪,跪到改!”
“唉。”勸的人也嘆氣。
又過了一會,天氣越來越?jīng)觥?p> 老銀匠站起來又坐下,抖抖手,說:“睡了!都睡了!喊那個兔崽子睡!明天還有活計,不能給岳老板丟臉了!”
這里的燈不一會就全都滅了。
東林鎮(zhèn)陷入了黑甜的夢中。
——唦唦——滋啦——唦唦——
當這熟悉的電流雜音再響起時,世界暗面的陳宗正苦悶著。
這次他進入暗面的時間似乎晚了一點,道場里竟然空無一人。少年一開始還以為只是自己看不見人,就像一開始莫里亞蒂教授沒叩響手指那樣。但他等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變化。
“羅伊講師,你在嗎?”
陳宗不只是喊,他還直接控制聲波,刻意加大音量和傳播范圍。
聲音把道場的地板都震得抖動,卻還是沒見人出來。
“真的是奇怪,都去哪里了?”
陳宗出了道場,抬頭看了看巨樹,突然想起黑狗歐迪提到過,可以到荒樹下找它們。
這時在他正上方,一只兔子從樹杈上跳下來,嚷道:“你這小子,聲音怎么這么大,吵得我睡不了覺?!?p> 這只兔子穿著藍色馬甲,后腿直立,一只前腿拿著一個精致的金色懷表。
陳宗認得懷表,這是東林鎮(zhèn)上只有最富裕的人才買得起的玩意。
“抱歉抱歉,我忘記收回神通了?!?p> 陳宗趕緊收了神通,又問道:“我是荒暮學院000767學員,請問羅伊講師去哪里了?”
兔子打了個呵欠,說:“你叫我白兔先生就好了,你說那個古怪的仿生人啊,白頭發(fā),他去找電子羊了?!?p> 陳宗有點蒙,他不知道什么是仿生人、電子羊,只好又問道:“那我應該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白兔先生眼珠轉了轉,說:“你們只有一節(jié)課,然后都是自由活動。這樣好了,你跟著我去參加宴會吧。我正好少一個侍從。”
兔子不等陳宗反對,就邁步往前走,還催促陳宗:“快點快點,要遲到了?!?p> 陳宗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就跟著白兔先生。
荒暮學院還是陽光明媚、落英繽紛的樣子,一人一兔在巨樹樹蔭下小跑著,一路上也沒見到什么人,然后前面就出現(xiàn)了一扇由七彩氣球組成的門,白色的柵欄圍繞著綠色的草坪。草坪上穿梭著各色人物和動物。
“啊咻,到了。還好沒遲到?!?p> 白兔先生掏出懷表看時間,松了一口氣。
它整了整衣襟,對急喘氣的陳宗說:“小子,要多鍛煉身體啊?!?p> 陳宗緩了口氣,問道:“白兔先生,我參加宴會要付出什么代價?”
“這就是學院給你開放的權限和區(qū)域之一,不用付出代價。哦對了,你作為我的侍從,我要給你一些報酬?!?p> 兔子想了想,把手中懷表拋給陳宗,說:“拿著吧,這玩意我多的是。”
說著,它從懷里又掏出了一個。
“跟著我?!卑淄孟壬呑哌呎f:“這東西可以帶到地面上去,要說作用,嗯,好像沒什么作用。你這個出了一點小毛病,指針卡住了,時分秒,你知道嗎?不過有時候你拍一拍就會動?!?p> 陳宗只是認識懷表,可沒研究過,他來回翻查這玩意,發(fā)現(xiàn)上面的三根長短不一的指針確實沒有動,按照兔子的說法,這三個指針停在了11點11分11秒。
他們剛進入草坪,就有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端著高腳杯風度翩翩走來。
“你這次可沒遲到啊白兔先生?!?p> “哈哈,還好??死锼苟∠壬镁貌灰?。小子,去幫我拿一杯胡蘿卜汁。”
被支開的陳宗環(huán)視草坪,草坪中間有一張能坐二十多人的長桌,上面鋪著華麗的繡滿金色花紋的桌布,擺滿了美食酒水。長桌外人類和動物悠閑踱步交流談笑,不時有穿著黑色燕尾服的服務生端著托盤穿行。而在更遠處,則有一叢茂密竹林。
陳宗攔下一個服務生要來胡蘿卜汁給白兔先生送去。兔子擺手讓他一邊去。他也不拘謹,隨便要了一杯水果汁和食物,邊吃邊走。周圍的人也沒覺得他奇怪。
“味道不錯?!?p> 陳宗擦了擦嘴,把杯子放在托盤上。
——唦唦——滋啦——唦唦——
電流雜音又響起。
陳宗沒搭理,朝著竹林走去。
走到竹林邊上,陳宗聽到有琴聲從不遠處傳來。
這琴音緩慢,音律悠長,像是兩個老叟在慢悠悠的下棋一般,隔了段時間才彈出一兩個音調,讓人的心很容易便寧靜下來。
——唦唦——滋啦——唦唦——
電流雜音催促著陳宗前行。
少年復行數(shù)十步,始終感覺與琴聲的距離沒有變化。
‘我傻了?!?p> 陳宗暗笑,手指一勾,那彌漫在空中的琴聲收束成一條絲帶,不斷向陳宗手指纏繞去,細膩綿延的震蕩滲透進陳宗指肚,有點麻。
少年順著絲帶找到了彈琴的人。
就在竹林深處的空地上,一個白色長發(fā)垂落,穿著白色長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一個金色矮凳上,手撫豎琴。那豎琴比女孩還高許多。
見到陳宗進來,女孩按住震顫的琴弦,噘著嘴:“你這人好不講道理,為什么把人家的音樂纏???”
陳宗施禮:“抱歉,聽到了美妙琴聲就想看一下彈琴人,沒想到打擾你彈琴了?!?p> 女孩一聽是夸她彈得好,就很高興:“真的嗎?我母后都沒有夸過我。真的很好聽嗎?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白棋?!?p> 陳宗誠實道:“我叫陳宗,我就是被琴聲吸引過來的?!?p> 小白棋十分得意:“我再彈一首給你聽。你是新進的學員嗎?”
陳宗點頭:“是的,是白兔先生帶我來的?!?p> 小女孩又噘著嘴說:“母后舉辦的宴會不好找,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學員呢。我應該向母后說,讓你們都聽聽我的音樂?!?p> 不過她只是隨便抱怨了一下,轉而又看向陳宗,道:“你這異能很有意思,好像能配合我的音樂?!?p> 陳宗眼前一亮,期待道:“請您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