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佛光(三)
宋笙笙嘴角一抽,得,她就知道。
李禎怎么可能讓她得便宜。
兄弟倆都不是好貨。
御書房內(nèi),濃重的龍涎香熏得人昏昏沉沉,幾乎入睡。
李禎突然福至心靈地打了個寒噤,勉強(qiáng)撐起頭來聽底下的人為祭祀一事爭論。
李禎面前的幾位官員平均年齡都有了四五十歲,卻還是精神很好地在吵架。
吏部尚書薛文罕見地支持著李禎的決定:“陛下!佛光現(xiàn)世,乃是大吉,如今駕臨祭祀,乃是民心所向!”
“臣以為不可。西南西北如今春旱嚴(yán)重,正是用人用財之際。祭祀勞民傷財,實為不妥!”
“臣也以為,陛下圣體,不宜跋涉……”
幾個老臣從下了早朝后一直吵到午時。
日頭明晃晃的掛在那,灼得人眼疼。
幾位剛開始還一口一個奏請陛下,現(xiàn)在都直接略過這一步驟開始互掐了。
屏風(fēng)后那位……倒是睡得香。
李禎有些不耐地揉揉額角,又瞟了眼最跟前站著假寐的人,心下冷笑,將奏章都扔了下去。
——早知道回封信會惹出這些糟心事,他就偷偷去了。
剛剛氣勢如虹的幾位突然噤了聲,頭一次整齊劃一地跪下請他恕罪,只有最前頭的老人直挺挺地站著。
李禎瞇了瞇眼,“傅相可有何見教?”
被叫到的老人似是才睡醒似的,半晌才睜眼作揖道:“陛下恕罪!如今已到午時,老臣實在困倦得緊,可否……先放老臣?xì)w家用膳午睡?”
李禎也從龍椅上站起,看著底下一個個抖如篩糠的臣子,悠悠道:“既如此,諸位不妨同去傅相府上分一杯羹?!?p> 想了想又笑:“今日相府上的菜色,晚上薛尚書進(jìn)宮時可要好好同我分享一下。”
薛尚書抖得更厲害,隨眾人顫顫巍巍的告退。
屋里一靜,屏風(fēng)后混濁的呼吸聲就更加明顯。
李禎挑眉,“國師再不醒,午膳就用完了?!?p> 宋凜一驚,“啊呀,臣剛剛實在關(guān)心我那徒兒的情況,一時入了定……”
嘴上抱歉,腳卻實在猴急地往外走,看的李禎眉心直跳,“那丫頭也是倒霉攤上了你?!?p> “你弟弟也是倒霉攤上了那丫頭!”宋凜摸著花白的胡子,毫不示弱地回懟過去,“我更是倒霉攤上了你們仨!”
李禎簡直沒了脾氣,“國師大人,笙笙如今既無考證的打算,不如就在不息身邊……”
“哎呀!在不息身邊好?。【褪悄茄绢^學(xué)藝不精,之前昏倒可把不息嚇了一跳呢……”
宋凜依然嘴硬,“她的事不如我們先用完膳再……”
“不必了!”李禎突然冷了臉色,“祭祀事大,國師大人還是早早回去準(zhǔn)備為好。”
“我就……”
李禎強(qiáng)硬地打斷,“來人,請國師出去!”
被架出宮外的宋凜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著裝,心道,“死丫頭,這次為了你,我可虧大了?!?p> 遠(yuǎn)在佛光寺的宋笙笙摸了摸有些發(fā)癢的鼻子,沖李不息應(yīng)道:“查案可以,你該付的工錢還是要的?!?p> 李不息搖頭失笑,“自然?!?p> 兩人說話間,已見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急急朝他們走過來。
老和尚法號湛恒,寂空的師父,言空的師叔。
宋笙笙不久前歸還寂空尸首時才見過。
寂空一死,偌大的佛光寺群龍無首,只得由年邁的湛恒再次上任,代理主持一職。
言空稍稍落后他一步,隨之站定。
老和尚用寬大的袖子拂了把額上的汗,單手合掌施了一禮。
念珠松松垮垮地掛在虎口處,顏色暗沉。
男女大防,不住一處,故而李不息便先一步由湛恒引去了東邊的寮房。
湛恒走路實在不快,走個一兩步就要用右手攥著袖子擦擦汗。
李不息抬頭看了看。
今天的日頭很大,但畢竟還未入夏,山上也尚算清涼,不至于如此出汗。
“大師可是身體不適?”
李不息一路有些沉默,此時陡然開口,忙著擦汗的湛恒有些滯緩,“只是年老,有些吃力罷了……”
到了寮房前,湛恒右手從左袖中拿出一小包茶葉奉與李不息,“這是言空前幾日化緣得來的,還請安王殿下笑納?!?p> 李不息本欲拒絕,最終還是收下了。
只是在湛恒轉(zhuǎn)身時意味深長地笑道:“大師的念珠實在太舊,也該換換了?!?p> 不等對面人應(yīng)答,便合上了門。
零一也在此時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殿下,香鋪的賬本已交到陛下手中?!?p> 李不息打開那包茶葉輕嗅,“御前龍井?!?p> “這緣倒是化的好?!?p> 李不息又仔細(xì)將它包好,吩咐零一給宋笙笙送過去。
甫一遞出又改了主意,“罷了,還是我去。”
這些日子笙笙與他關(guān)系緩和不少,還是要趁熱打鐵才好。
“還有幾件事,要讓你們?nèi)マk……”
李不息的聲音輕得讓人聽不真切。
等他的話音落了,周遭突然一靜。
原本隱蔽得守著他的人都沒了影蹤。
此時是真正的,無人的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