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云山山腳,離平坦官道不遠處的樹下,兩個女子坐在一起吃餅。
其中較嬌小的一個女子吃相斯文,舉手投足之間的充滿了與這山野格格不入的優(yōu)雅,而另一個女子與其相比……就十分慘烈了。
在一旁安靜站著的侍衛(wèi)張溪看來,眼前這位自稱“應(yīng)青青”的女子從談吐到吃相姿勢都與她臉蛋完全不符。明明有著一張堪比婁都第一美人的臉,卻看起來似乎……額,不太聰明的樣子。
沒錯,這個“應(yīng)青青”就是嬰青青,性別母……哦不是,女。
其實她算得上是山上的大妖怪了,當然也會化人形,且為了方便照顧她弟弟,之前她也一直都是以人形出現(xiàn)的。但之前醒來的太匆忙,化人形還得適應(yīng),她就沒化。
化了人形在蒼云山里——那個叫做言瑩瑩的女孩說這座山叫蒼云山——轉(zhuǎn)了一天,嬰青青最終“累倒”在了一座尼姑庵門前,然后被借住在那里的“人美心善”的言瑩瑩給撿了回去。正巧言瑩瑩要下山,映青青就索性厚著臉皮跟上了。
至于為什么“嬰青青”變成了“應(yīng)青青”,主要還是因為嬰青青本人,咳,妖忘性太大,明明十幾年前才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好像一覺醒來就給忘了。當言瑩瑩問她她的名字怎么寫的時候,只得到了滿臉懵然。
“啊,原來你不識字的么?!毙」媚镄∽煲痪铮瑵M臉寫著遺憾。她還以為穿著和長相這么仙氣的姐姐應(yīng)該會識字呢。不過沒關(guān)系,能像她一樣學寫字的女孩家本來就不多。
于是言瑩瑩翻箱倒柜地找了張皺巴巴的宣紙,用炭火棒給她寫了三個歪歪扭扭勉強能認出的字——應(yīng)青青。
應(yīng)青青心想:比應(yīng)曉和寫的丑多了。
她當然是識字的,不過是忘了自己名字是哪幾個字罷了,不過應(yīng)青青也不想解釋。她只覺得這個小姑娘認真努力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嘖,總之管它原來她的名字是怎么寫的,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這么寫的!反正讀起來都是一樣的嘛。
據(jù)言瑩瑩說,她是都城里一個大戶人家的庶女,到尼姑庵來是給嫡兄祈福的。而如今期限到了,家人便派人來接她回去。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含蓄悲傷,應(yīng)青青瞬間明白過來,表面上說是祈福,其實應(yīng)該是懲罰吧。于是對這個收留自己的善良又可憐的孩子好感又上一層。正好言瑩瑩要去的都城婁都就在猶玄給她指的方向上,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去找應(yīng)曉和,索性就去那有真龍之氣的地方看一看。
等兩人吃完餅上路時,張溪來的路上提前雇好的馬車車夫趕著車恰好到了,一行人便坐上馬車向北而去。
言瑩瑩:“對了,青青,你和應(yīng)大學士一個姓呢!”
應(yīng)青青豎起耳朵:“應(yīng)大學士是誰???”
言瑩瑩:“是婁都的一位很大的官呢,百姓們都喜歡他,就連我哥哥……們都喜歡和他來往?!彼f到這里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不過應(yīng)青青沒有注意?!澳悴皇钦f你是來找親人的嗎,你們同一個姓,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
和車夫一起坐在前室但耳力過人的張溪:……
應(yīng)青青:“可是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和他同一個姓氏啊……”那不是你隨便寫的嗎。而且她也不記得應(yīng)曉和的應(yīng)是哪個了,他父親跟她父親又不是同一個……
應(yīng)青青沒有跟言瑩瑩說應(yīng)曉和的名字,只說她是想去婁都找失散多年的親人。據(jù)說她老娘當年帶應(yīng)曉和到山上似乎是因為有仇家。
言瑩瑩神情堅定雙眼發(fā)亮:“你相信我,你這個讀法的姓氏只能是這個字?!?p> 應(yīng)青青:“……好吧,我信你?!?p> 和應(yīng)青青聊了一會兒天之后,言瑩瑩就靠在席上睡著了。
應(yīng)青青看著女孩在顛簸中安穩(wěn)帶笑的睡臉,有些憐惜又有些無奈。她轉(zhuǎn)身,恰好與撩起簾子看進來的張溪四目相對。
應(yīng)青青皺了皺眉,怎么感覺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無語?
她一點不見外地擠到前室張溪旁邊坐下,還未說什么,倒是張溪先開口了:
“你同小姐說你是來尋親的江湖中人?”
“是啊,怎么?”
“可你身上無半點內(nèi)力波動?!?p> “……”江湖中人不可以沒有內(nèi)力的嗎。
“小姐的武功可以一當十?!?p> 所以言瑩瑩當時敢撿她這個來路不明的人不是因為心善而是因為篤定自己能自保嘍。
“……”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但應(yīng)青青知道自己好像被騙了。
“……”
張溪的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或者說其實他一直都挺嚴肅的:“其實,你是從更深的山上來的吧。”
應(yīng)青青:?。?!竟然被看破了!這年頭的人還真是越來越狡詐了。不過她才不怕他們,于是硬著頭皮:“……是,是又怎樣?!?p> 張溪:“……”他好像有點明白那位大小姐想干什么了。
應(yīng)青青還想說什么,就見張溪又一幅無語的樣子,她以為他不信,忙道“我真是從山上來的,喏——”手一伸,指間便多了一枝路邊的野花,“我還會法術(shù)呢!”既然被他猜到了,那就讓他以為自己是山上的神仙吧,應(yīng)青青暗戳戳的想。
卻不料張溪一語道破:“你是山上的妖怪吧?!闭Z氣里沒有半點稀罕,似乎早就見過妖怪似的。
應(yīng)青青不知張溪此時心里想的是:怎么蒼云山上的妖怪都是這幅腦袋不太靈光的樣子……看小姐這樣子,應(yīng)大學士,要倒霉了。
應(yīng)青青把兩根手指豎在臉旁:“你放心吧,我雖然是妖怪,但是我修行不傷人的,我對你們也沒有惡意,只是想搭你們的車去找人而已。”
張溪不看他,有些心虛:“……我信你?!薄墒俏壹倚〗銓δ阌袗阂獍?。
與內(nèi)言瑩瑩睡得香甜,前室應(yīng)青青和張溪馬夫一路無話。
……
婁都,皇宮,啟智閣。
幾位十歲出頭的身著錦繡的男孩子向端坐在案前的人微彎身行禮。
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學著大人樣子認真行禮的樣子十分惹人喜愛,但坦然受了他們禮的那人卻沒有露出笑容,他只是冷淡的回禮。
那人便是言瑩瑩口中的應(yīng)大學士,應(yīng)澄泓。按照應(yīng)青青猜想的,應(yīng)澄泓應(yīng)該是個蓄著花白胡子滿口之乎者也的老頭子。其實不然,應(yīng)大學士今年二十有二,正是兒郎好年華,婁都許多女子無不為他傾倒。不過其至今仍未婚配,原因成謎。
啟智閣是眾位年幼皇子接受教導的宮殿。而應(yīng)澄泓擔任其文職老師。
孩子們恭敬地退出殿外,而后三三兩兩地玩鬧著結(jié)伴走了,只有其中一個較高的孩子獨自落在后面緩步走。
這時殿外進來一個比起應(yīng)澄泓更粗獷些的青年——正是擔任武職教導的韓其鈺,他看著走遠的眾位皇子,口中的話卻是對殿內(nèi)的人說的:
“曉和你啊,明明長了那樣的一張有親和力的臉,平日里對人也很溫和,怎么對著小孩子總是那么冷淡呢。你瞧瞧人家太子殿下,聽了你的話那小臉板的跟個小大人似的,哪還是那個讓人頭疼的熊娃子。”
沒錯,應(yīng)澄泓,字曉和。即應(yīng)青青在找的應(yīng)曉和。言瑩瑩的看似隨口一蒙,直接說對了正主。
端坐在桌案前從容整理書卷的應(yīng)澄泓聞言抬起頭來看了韓其鈺一眼,沒有回答。他心道:是他不想給他們好臉色嗎,他看著那一張張稚氣的臉龐就忍不住想起他的妖怪姐姐看著那個年紀的他,心底就會莫名其妙的煩躁……也不知道他那妖怪姐姐睡醒了沒有,有沒有在對著哪家的小男孩冒星星眼……
“罷了,今日下值我請你喝酒?!表n其鈺說,也不在意他沒接話茬。
應(yīng)澄泓挑眉。韓其鈺與他當值時段不同,這廝今日特意等在偏殿,還要請他喝酒,多半是有事求他。那他就……
“好啊,十里樓的桃花釀。”
十里樓是婁都的風雅地方,同時也是最貴的酒樓。
“十里樓?!你還真好意思?!”韓其鈺邊瞪他,邊又道,“行,我就請你這一次,以后想都不要想!”
應(yīng)澄泓:“我就知道這種文雅又壕氣的地方你這個粗人只會請我去這一次。先說好,走的時候我?guī)ё咭粔??!?p> 韓其鈺一臉肉疼:“行行行,我有事求你你最大?!?p> 應(yīng)澄泓整理完書卷,起身凈了手便走向殿外。小廝重葉早已掐著自家公子下值的當口等在那里。
他接過遞來的披風披上,感受到微微的冷意,忽然想到:
都倒春寒了,不知道青青會不會被冷醒。
他不自覺彎了彎嘴角,轉(zhuǎn)身對韓其鈺道:
“再叫上修之和越然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修之怕是不會來?!毖赞o可是個真的老古板。
“無事,他要不來便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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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室”是指馬車上趕車人坐的位置; “與”是后面載人的位置。 觀眾老爺們放松看吧,這不是純古代文,所以有些細節(jié)就不要在意哈(??˙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