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訓(xùn)話
“這事,方夫人還是找旁人吧,奴婢向來魯直,在五爺跟前從來都是直言直語,奴婢怕辦不好方夫人交待的差事。”鳴夏冷淡回絕。
“也罷,鳴夏姑娘確是不像是會做這件事情的人。”云錦似自言自語,隨即轉(zhuǎn)過身要走。
“等等,”鳴夏沖到云錦面前,壓著心中一口憋悶之氣,沉聲問:“方夫人這話什么意思?”
“我想,鳴夏姑娘大概是擔(dān)心我在湯里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這份赤誠愛護之心著實可貴,五爺身旁有鳴夏姑娘這樣的人侍候,真是好福氣。”
鳴夏憋悶之氣消散,一股說不出的悵懣之緒滯在心口。眼睛滴溜轉(zhuǎn)了兩圈,啟口聲道:“方夫人誤會了,奴婢怎會懷疑方夫人在湯里做手腳。這湯,今日奴婢若是不送,似顯得奴婢氣量狹小,陰暗度人。如此,奴婢送便是,不過,只此一回?!?p> 云錦莞然一笑,“有勞鳴夏姑娘了?!?p> 云錦走了許久,鳴夏吐出一口濁氣,回想方夫人那番話,赤誠愛護之心有什么用?五爺早已習(xí)以為常,視若無睹。來年,年歲一到,要么給配了蕭府小廝,要么被放出府嫁人,哪條路都不是自己喜歡的,喜歡的那條路卻是極其難走,眼下有獻殷勤的機會,何不將就利用?況且,你方夫人覺得我不會送這湯,我倒偏要送!
鳴夏將花旗參乳鴿湯端到五爺房里,蕭執(zhí)正要安寢,見鳴夏手里捧著的湯碗,蕭執(zhí)惱聲道:“不知道我從來不吃宵夜嗎?”
鳴夏一臉懊惱準(zhǔn)備退出去。
“等會兒,”蕭執(zhí)忽叫住她,“把湯放下。”
鳴夏奇怪卻聽話地走進來將湯碗擱置在茶桌上。
蕭執(zhí)坐到茶桌旁看了眼湯色,拿起湯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品味一番,又接著舀第二勺,“這湯誰熬的?”喝湯間隙,蕭執(zhí)淡聲問。
“是,是后廚的江婆子熬的。”
“誰叫她熬的?”
“奴婢見五爺近來形容消減,詢問江婆子會不會做些滋補湯,江婆子便熬了這湯。”
“嗯,明日繼續(xù)。”
“???”鳴夏一時未會意。
“湯不錯,往后常備,不過,不要總是一種口味,常換常新。”
鳴夏既喜且憂,唯唯應(yīng)了聲:“是。”
云錦有些沮喪,每天依然被五爺叫過去說話,肩上還多挑了一份熬湯的職責(zé),實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今,五爺將她叫過去不全是訓(xùn)話,偶爾問些雜七雜八、莫名其妙的問題,諸如方家的情形、地方俚語、有關(guān)她的成長經(jīng)歷等。有時候,五爺不說話,自顧自地忙,就任她站在那里。
丁總管知道這二人情狀,抓心撓肝,急行不行。在五爺跟前旁敲側(cè)擊了多回,五爺未予任何回應(yīng)。逼得丁總管跳腳直言道:“五爺,這天下女子都喜歡被人捧著、慣著、呵護著,五爺若是對方夫人有意,當(dāng)是投其所好,送些珍奇玩物,說些甜言蜜語,而不是將人叫來板著臉問話,讓人心生畏懼?!?p>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對她有意?”蕭執(zhí)揚眉冷聲道。
丁總管一怔,不解道:“那,五爺天天尋各種由頭將方夫人喚到跟前是何意?”
“她既然要擔(dān)起院內(nèi)外事務(wù),當(dāng)然要對她嚴(yán)格要求。而且那死丫頭油鹽不進、目無尊長的樣子,你不覺得很扎眼嗎?”
“不覺得啊。”丁總管認(rèn)真答道,“方家禮教甚嚴(yán),方家有條家規(guī):秉心做事,少閑言碎語。方家出來的子女,就連方家出來的丫環(huán)、小廝都是很穩(wěn)健,慣會辦事少惹禍?zhǔn)碌?。被方家打發(fā)出來的丫環(huán)、小廝,隆城遠近大戶們爭著搶著要。
當(dāng)初向方家求親的時候,三夫人和五爺都覺得方家要求多,給的聘禮太過厚重,可當(dāng)初攜著成箱金銀財寶向方家求娶這位方夫人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老奴費了萬般功夫才說下這樁親事。
五爺,咱花了那么大力氣將方夫人娶回來,難道只是為著找個能干的管家?”
蕭執(zhí)望著丁管家滿懷期待的雙眼惱聲道:“你瞧她那個樣子,也只適合當(dāng)個管家?!?p> “其實,方夫人并非不喑琴音?!倍」芗业皖^悶聲言語。
“什么意思?”蕭執(zhí)問。
丁管家猶豫了半晌才說:“兩日前,方夫人托老奴去醉玲瓏買兩個女伶回來給五爺消遣……”
“哧——”蕭執(zhí)從齒縫間發(fā)出一記清冷笑聲,忽地從椅座里起身,椅子向后移動,發(fā)出突兀尖銳的聲響,驚得丁管家心頭一突,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果然,蕭執(zhí)冷聲道:“她莫不以為自己是天山雪蓮,冰清玉潔、高不可攀?視周邊人都如凡塵蜍蟑,饞獠生涎,俗不可耐?”說完憤然離去。
自此,蕭執(zhí)再未夜喚云錦問話。
云錦松了口氣,日子恢復(fù)到從前悠閑恣意的狀態(tài)。
悠忽半月過去,冰雪融化,草樹發(fā)芽,云錦常往莊地上去,督辦春耕、購置農(nóng)具、采買秧苗之類的事。
蕭執(zhí)因勤勉、乖覺、擅結(jié)朋交友,漸被韓總兵賞識。終于不再成日東奔西跑、跑腿打雜,開始接觸一些軍務(wù)方面的事,不過干的依舊是繁累的活,諸如查軍籍、清軍冊、盤耗糧……。依舊早出晚歸,不過,不定時回家的次數(shù)多了,三不五時混個半日假。
一日,云錦回院,從前院長廊下經(jīng)過,見院里堆了十來只黑沉沉的大箱子。近前查看,見都是南邊所產(chǎn)物事,不乏珍貴、奇巧之物。
正思慮這些東西從哪來,一名少年從屋里飛奔出來,熱情聲喊:“五嫂?!?p> 但見少年十五上下年紀(jì),面如芙蓉,唇若桃花瓣,笑起來眉眼彎彎,直如江南三月春光里最明媚的景。
這樣明麗的少年,這樣暖融的笑顏,讓人無法招架。云錦牽動嘴角淺淺而笑,算作回應(yīng),隨后輕聲問道:“你是?”
“我叫蕭琛,比五哥晚生了五年,往后排了兩個位數(shù),五嫂可以喊我全名蕭琛,也可以喊我小名蕭七?!鄙倌晷χ蠓交卦?,音色淳朗,異常悅耳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