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情生
云錦失了不少血,有些昏睡但未昏迷,神志還是清楚的。
她知道小桃進來給自己包扎傷口,知道是五爺將自己從浴桶里抱出來放到床上。也知道五爺在周遭沒有其它人的情形下附在自己耳邊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他為何要說對不起?昨夜那樣求他,他都不為所動,他不就是要折磨自己,看自己痛苦毀滅嗎?真的要灰飛煙滅了,怎地突然心腸變軟了?
大夫遲遲未來,云錦越來越覺疲累,漸入沉睡,后面發(fā)生什么便不知曉。
蕭執(zhí)坐于床邊,說了一番自責的話,之后呆呆看著云錦白得近乎透明的臉。美麗的物事總是格外容易觸動人心,即便躺在這里的是陌生女子,但看那羊脂玉般光滑的臉上,柔密睫毛下一圈暗淡黑影,淡粉柔唇上幾處搶眼的破損,輕易叫人生出憐惜之情。
蕭執(zhí)眼前浮現(xiàn)昨晚她淚目凄惻、哀哀訴求的模樣,當時自己還混賬地想,她可真能裝模作樣,她就是用這樣一副令人心顫的模樣讓元放那英睿練達的彪形大漢乖順地臣服在她的裙下的吧。
現(xiàn)在想來,那時她真的是脆弱無助,其柔弱的外表下實包裹著一顆堅貞的心,自已的魯莽差點逼死了她。
“為什么?為什么你早早地就把心交付出去?”蕭執(zhí)低喃聲問,一只手撫上云錦冰涼的小臉,指腹下柔滑細膩的觸感令其想到了其它?;秀遍g,一早晨懵糟混沌的頭腦好似啟開了一扇天窗,一縷霞光透射進來,恰似黎明破曉前一道光亮穿破重重云霧迸射出來,帶來欣愉之感。
乍然間福臨心至,猛然意識到,她已是真真正正自己的平妻了,兩人之間已有了實實的關(guān)聯(lián)。往后,得對她負起一個丈夫該負起的責任,這種感覺好奇特,也好奇妙,有難以言說的親密,還有一些兒令人悸動的甜蜜。
想到這,再次凝望云錦,細細打量她的臉龐,這越看越覺得合意。昨夜至今堵在心間所有煩惱忽然間全部自動消散。想著,做錯了又如何,既已不能重新來過,那便好生補償,現(xiàn)今她不喜歡自己,不代表永遠不會喜歡自己。
念及此,竟有些激動,目光恰落在兩瓣柔美的唇上,心猿意馬,不自禁緩緩湊近,雙唇輕輕覆蓋上去。這個吻溫柔綿長,有補償安慰的意味,又有出自內(nèi)心的憐惜,輾轉(zhuǎn)許久,竟有些迷戀,舍不得放開。
房門外乍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蕭執(zhí)倉惶而起,意識到自己竟似做賊一般,不禁赧然。轉(zhuǎn)頭見丁總管帶著大夫前來,未再有余念,立即請大夫入進查看。
云錦只是虛弱,并無大礙。這點蕭執(zhí)已然預見,浴桶旁那灘血看著滲人,但總量至多不過一大碗。那點出血量,對身體不會造成多大損傷。明白歸明白,蕭執(zhí)還是讓大夫細致診治,直聽見大夫親口說無礙才真正放心。
大夫開了滋補藥方,蕭執(zhí)讓人立即去抓藥并囑咐院里人好生侍候云錦,之后便上衙去了。
一走出宅院,蕭執(zhí)不自覺換了種神氣,渾身有種猛虎下山的氣概。他急于去辦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大力緝捕元放,第二件事,是暗中詳查自己失蹤期間,云錦的行跡。
如果云錦與元放當真只是發(fā)乎情止乎禮,如果云錦當真沒有參與到擄掠自己的事情中來,那他可以原諒她與元放的那段情,好生對她。如果她知道元放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卻幫著元放一起掩藏事實。那,另當別論。蕭執(zhí)的直覺是,云錦該當是不知道元放對自己做的事。
宅院里,包括外面,極少人知道云錦與元放之間的事,各相關(guān)方都極有默契地瞞得很好。甚至云錦割腕一事,院里仆從們都只以為方夫人是不小心在凈房滑倒而受了傷。
院子里很安靜,日子像從前一樣井然有序。只是云錦的臉上再沒有從前那樣怡寧自在的神韻,而且,她也很少再步出自己的居院。
云錦常抱膝靠坐在臨窗邊的坐榻上,看著窗外的榆樹和天空發(fā)呆。小桃若不主動喂食,她從不聲餓也不說渴,好似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時日長了,院里的仆從們都覺出方夫人不對勁,大伙皆心照不宣地認為方夫人那一跤摔到了腦子。
蕭執(zhí)比從前忙碌許多,經(jīng)常天不亮出門,晚上三更天回來。每次回來之后,匆忙洗去一身的塵污換身衣裳便去后院看云錦。而那時候,云錦多半已經(jīng)睡下。蕭執(zhí)便坐于床邊看她一會兒,離去前問小桃夫人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問得十分詳細。
悠忽過了十來日,已進入盛夏時節(jié),夜晚酷暑難耐,睡不安寧。這晚,云錦再一次于凈房沖涼換了身衣裳出來,步入臥室,恰遇蕭執(zhí)從臥室里面出來。蕭執(zhí)照常來看云錦,見云錦不在屋里當即旋腳出去,走得又急又快,在臥室門口與正要入進來的云錦撞了個滿懷,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云錦穩(wěn)住她的身體。
云錦后知后覺抬手摸了下自己被磕疼了的嘴唇,發(fā)現(xiàn)嘴唇被磕破了,流了點血。
蕭執(zhí)急將云錦抱到床上,查看傷勢,最終發(fā)現(xiàn)只是下嘴唇里面破了點皮。但看云錦看自己像看怪物般的神情,自己也覺得反應過頭了,大概是因為印象中云錦每次受傷都伴著血的印記,一看見她與血相聯(lián)便莫名緊張。
蕭執(zhí)隨手拉過一床薄被蓋在云錦身上,此舉只為掩蓋自己的緊張還有阻斷自身非緣自于氣候的燥熱的源頭,可他忘了如今是酷熱的夏天。
云錦順從地蓋好被子轉(zhuǎn)過身佯裝睡覺等他自去,知道這樣很無禮,但不想去顧慮那許多。也是五爺近些日來無限度地縱容給了她任性的勇氣。
蕭執(zhí)未馬上離開,而是從妝臺上取來一個包袱,這是方才進來時捎進來的。打開包袱,從一堆金銀器物當中取出一個玉鐲。
“云錦,你的鐲子還予你?!笔拡?zhí)聲言。
云錦轉(zhuǎn)過身,見到蕭執(zhí)手里的鐲子,微怔了一下,隨后坐起身,看看包袱里眼熟的金銀器物,目露疑惑地問:“這些,你從哪里得來?”